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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一开始女主在学校演唱,然后被台下的男生用“荡妇”来羞辱。但这时台下的家人无动于衷,我们就知道女主生活在一个怎么样的家庭。
这也造成了女主怀孕之后不愿向家人寻求帮助,因为这一定是徒劳的,在女主去到纽约几天后,他的家人都没有给过她电话,唯一的电话也是女主打回去的。可想而知,女主早已被家人鼓励和透明化。
影片可以说像美国版的《四月三周两天》,同样说的是女性在堕胎不合法的环境中,如何挣扎着做出艰难的决定。
一直到今天,美国很多地区堕胎都是非法的,影片真正要让人反思的是堕胎违法对女性造成的伤害和缺乏考量。
当然,这是一个很深的辩论,一方是说肚子的生命享有生命的权力,一方是想要争取女性更多的主动权。
但影片想要表达的远不止于此,故事虽然隐去要对女主负责的那个男人,但全片对男性的描写其实就已经变相的批判了当下男权社会的不公。
比如女主学校欺负女主的男生,女主家中冷热嘲讽女主的继父,超市变态亲吻女主和表妹收的店长,还有公车上认识的大学生模样的男生。
影片在第60分钟时,我们也终于知道这拗口的影片名字,是出自一份堕胎医疗的测试调查,女主在面对这些如同针扎的盘问时,看似坚韧的她最终还是落泪,问女主问题的虽然也是女性,但更像是机器人式的工作流程和咨询,起不到对女主任何帮助。
我们也从中看到女主是在不自愿的情况下,被暴力对待导致了怀孕,虽然影片展示得很晦涩,导致这次女主怀孕似乎在强j与非强j中摇摆,但这些毋容置疑都是女主自己所要面临的困境。
这些如同日常缝隙中长出的野草,是我们能看见但我们从不重视,又很少反思,有时追究,总是遗忘的女性困境问题。
是的,这部影片不光说的是女性堕胎合法化的争辩,而是当今女性的困境。
影片最后,女主做完流产手术,和表妹坐车回家,影片结束,留给女主她们的问题和困境,没有一个能得到完美的解决,就如今天当下女性的难题。
整部影片弥漫着淡淡的蓝色,从影片的冷色调到Autumn的牛仔裤,Skylar的蓝色外套,Autumn的耳机线,再到Autumn在手术室换上的蓝色手术服……这是一部关于少女青春的忧伤故事,但也是一部关于女性反抗的斗争。
影片开始时Autumn在刺鼻钉时,先用火烧别针,再用冰块冰敷鼻子,最后刺穿了自己的鼻子。这个看似消毒的画面却是这个讲述堕胎的故事里唯一一个见血的镜头,因为单单这一个镜头已悄然将一个少女经历冰与火的创伤后的全部血腥蕴于其中。
不可否认本片是一部女性主义电影,而本片的高度在于不仅仅只是用两个女性角色讲述出的一个关于女孩青春伤痛的故事来影射整个社会现实,更在于对这种父权社会体系下对女性的扭曲塑造的反抗。
片中Autumn的父亲的变态形象便是对于这种父权体系批判的根本。他对家中的那只母狗宠溺的抚摸,并用“you little slut”当做对其的赞美,即使Autumn的母亲让他停止他还满不在乎的说它喜欢这样。此处的“slut”和片头一个男孩使Autumn在音乐会中难堪而大喊的那声“slut”的重合,象征着这个父权社会中男性不断对女性形象的一种内在塑造,并以此为乐,甚至认为这是一种对女性的“赞美”,因为女性喜欢这样?充分将这种男性心理的扭曲表现出来,并将其对女性形象的扭曲可视化。
除此之外,片中有非常多关于男性对女性骚扰的片段,包括来自上司的骚扰;来自顾客的骚扰;来自地铁上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骚扰……女性在这个社会中受尽着伤害。影片中对Autumn文胸背带的勒痕的特写,正是这个社会对女性伤害留下的印记。
而片中一段对于堕胎的看法的描述,也描绘了这个社会在如何塑造女性,使其成为一个符号化的女性符号,而磨灭其自我的存在标记。在布鲁克林计划生育中心的那位女医师所代表的即是一种已然被父权体系所同化的一个女性形象。她以自己是一个母亲自居,来强调孩子对于女性的美好,以此间接的劝阻Autumn堕胎。她给Autumn观看的关于堕胎的“介绍视频”,视频是以一个男性专家的介绍开始的,这种男性符号意在反讽好似女性需要男性来告诉她们她们是什么样的人。而这就是这个社会之中无处不在的男性对女性在意识形态领域的塑造。视频的开始第一句便是你即将看到的视频揭开了“可怕的真相”的面具,并强调堕胎是一种暴力行为,视频的内容也无外乎是对堕胎的各种负面汇总。这哪里是让你决定要不要堕胎,这分明就是告诉你,绝不堕胎!这也是一种影片对阿尔塞都在意识形态分析的一次运用,他无处不在,他在你生来之后的各个环节里塑造你,使你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已经被塑造了,而你还单纯的以为自己可以成为“自己”。
同时这里也提现着当代社会对于青少年性教育的缺失,包括Autumn怀孕后乱吃药企图避孕,以及捶打自己的肚子试图使其流产;但这种缺失不单单体现于这种教育本身的缺失,我们知道在美国其实已经开始普及性教育的知识,而这种缺失更体现在于“客观”的缺失,是一种撇开意识形态,正视女性地位的一种客观。
影片还加入了一场关于宗教游行的小插曲,无疑是从宗教的社会历史背景下对于堕胎的又一次丑化,在这个社会中堕胎包含了来自于太多方面的压力。而这些压力却始终由脆弱的女性来承担,甚至是这些尚未成年,甚至还不会坐地铁的小女孩来独自承担。影片第一晚两个女孩在游戏厅开心的玩耍也正是想强调这一点,这个故事的主角不是成年人,她们还只是孩子啊。
Autumn在保龄球馆给母亲打的那个电话,尽管母亲没有给她任何实质上的帮助,但也行仅仅是听到母亲的一句关心她便又充满了力量。她需要的仅仅是一个支持她的后背呀,而承担这个角色的却同是一个没有成年的小姑娘,和一个陌生的咨询员。
影片采用双女主叙事模式,无疑从一开始就设定了一个参照系,而影片的发展也将围绕着两个女孩的互相参照对比展开。Autumn和Skylar两个女孩一开始看起来好像是Autumn更加没有主见,Skylar更独立自主。但事实上随着剧情的发展我们发现Skylar也逐渐步了Autumn的后尘。Skylar最后用自己的吻换取了回程的车票,也许有人会与之与Autumn堕胎的境况相比,认为并不算什么。但如果将这一切放在一个少女唯一的青春中来看,这又怎么能说轻如鸿毛呢?而此时Autumn向Skylar伸出的手相信也对Skylar有极大的意义,此时的她多么需要一个温暖的后背啊。
谈一谈影片中关于“从不,很少,有时,总是”的那段长镜头,Autumn的表演实在是太完美了。她从一开始还能回答出选项,到后来开始感到不适,到最后已经无法做答,其实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显然答案已经不真实了,在这个父权体系的威压下,这简单的四个词她都无法做到坦诚,而她所受到的伤害,也非这简单四个词所可以概括的。
而影片自始至终都没有揭露让Autumn怀孕的男人是谁,是片头大喊slut的那个男孩,甚至是她的父亲?都不重要了,在这个扭曲的社会中,所有男性都是幕后凶手。
在纽约三天两夜的不眠之行终于结束了,Autumn终于可以靠着车窗安稳的睡上一觉了。可是在影片最后黑掉的屏幕之后,等待着她的还有来自父母的问询,偷商店钱的后果……她们还要继续抗争。
导演号称本片会被大家谈论一整年,刚刚在柏林电影节上获得银熊奖评审团大奖,既然今天就可以看到资源,那就马上开始解读。
其实看过电影之后会发现,本片的剧情可以用简单来形容,讲述的是未成年女主Autumn意外怀孕,因为家乡宾夕法尼亚州对堕胎的限制,所以只能拉上表亲skylar一起去纽约堕胎的故事。导演用近乎白描的方式一直跟拍两个人的行程,尽最大努力写实的还原了,青春期少女在面对意外怀孕时的种种困境。当然宾州法律规定,未成年人要在父母之一陪同的情况下才能进行堕胎手术,才是她开始这次旅程的诱因。
当然为了理解本片的背景以及导演的用心,一些历史和政治知识还是需要的,毕竟这是在偏好政治性的柏林获奖的片子。导演是拍给美国观众看的,而且片中对特朗普明显是持批判态度,尤其是成长在我们这个堕胎限制较少的国家,对片中女主的困境就更加难以理解,毕竟我们的青春片比如《同桌的你》,里面堕胎如此广泛,以至于现在我们看青春片过程中总是想问——怎么还不堕胎啊??
先看一下宾夕法尼亚州和纽约的相对位置,理解一下没钱的两个人为什么是坐大巴往返的。
言归正传,这是一篇严肃影评,我们一个一个来看。
1970年代以前,在美国绝大多数州堕胎是违法的,很多中产阶层的女性为了堕胎就不得不去当时限制较少的加利福尼亚州,或者出国去波多黎各等地合法进行手术。
1970年一名德州女性Jane Roe(化名)未婚先孕,想要人工流产,但是在未危及产妇生命安全的情况下堕胎,当时在德州是禁止的,而且她负担不起去其他允许堕胎的州的费用。于是当年她一纸诉状状告当地县检查官,史称“罗诉韦德案(Roe VS Wade)”
随后案件一路打到最高法院,终于在1973年9位大法官以7比2裁定禁止堕胎的法律违宪。具体来说就是怀孕3个月以内,女性可自主决定是否堕胎,4到6个月州政府可以对堕胎进行一定的限制,7到9个月的妊娠晚期依然不允许堕胎。
(片中女主怀孕18周,就是妊娠中期,所以有一堆程序要走,还要反复确认是不是自愿)
这一结果出乎很多人意料,是当时自由派的一个里程碑式胜利,同时也和“你有权保持沉默”的米兰达法令一起,标志着美国60到70年代,自由派在维护人权方面做出的努力。
从此以后,支持和反对堕胎的人群彻底分裂为两派,而且这种立场上的分歧也影响了政治,在今天美国的各个层级的选举中,堕胎依然是几个核心议题之一。
一般把支持堕胎立场,也就是强调女性身体隐私权和自治权的主张,称为pro-choice,即选择派。一般来说现在美国持自由派观点的民主党奉行这一主张。
而把反对堕胎的立场,也就是强调胎儿生命权的主张,称为pro-life,即生命派。一般来说现在美国持保守派观点的共和党奉行这一主张。
我们来简单看一下两派的主要论点。
因为国人习惯了堕胎合法,所以我们先看支持堕胎的选择派即pro-choice的论点。他们认为胎儿在未出生之前是女性身体的一部分,那么既然人对自己的身体无疑是有决定权的,比如我可以选择我去哪里,可以决定对我的脸美容,对身体做手术。那么显然的也可以自由决定是否堕胎。
相反的反对堕胎的生命派即Pro-life的观点呢?首先对于信仰基督教的虔诚信众来说,这是一个宗教道德问题,他们从圣经出发提反对意见,可能大家对这条反对意见不感兴趣,这里不展开了。
主要看第二条,也就是把腹中的胎儿看作是独立的生命体,那么杀死一个生命显然如同杀人,自然是不对的。他们还会拿出婴儿3个月时候的照片,证明此时胎儿已经有心跳,而且很多器官都已经开始成型。而且他们经常用“敲sui脑壳”之类的词汇来描述堕胎过程,宣传效果很好。
所以问题的关键变成了胎儿到底什么时候算是母体的一部分,什么时候变成了独立的生命体?最高法院1973年把妊娠期划分为3个阶段的判决本质上无疑是调和的结果。
你同意哪一方观点呢?
其实这个问题已经远远超越医学上的争论,更是超出了神学社会学的争论,因为它牵扯到了政治,现在美国选举中共和党和民主党候选人都要在这个问题上明确站队。共和党的人只有反对堕胎,才能得到基督徒和保守派的选票,相应的民主党人也只有支持堕胎,才能得到女性平权主义者或者说大多数妇女的票。
更加驱使导演拍摄本片的是,1973年之后美国很多人企图推翻罗诉韦德案,保守派推动很多州推动越来越严格限制堕胎的法案。而想要翻案,最重要的是最高法院大法官的态度。
解释一下,最高法官一共9个人,都是终身制。共和党人要想翻案就必须往最高法院输送保守派大法官,使得反对堕胎的法官人数大于或者至少等于5个人。
几十年来虽然好几次最高法院中保守派占多数,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里就不赘述了,总之现在为止还没有能够翻案,只是收紧了堕胎要求,比如现在就有7个州,事实上只有一个诊所或者医院提供堕胎服务。
特朗普上任以来也在寻求翻案,采取的也是输送保守派大法官的策略,由于现在自由派大法官中有两人年龄已经超过80岁,特朗普有很大机会再次输送2名保守派法官,这样不算现在比较中立首席大法官罗伯茨,高院将呈现6比2的态势,这样翻案就很有希望了。
这也是本片导演拍摄本片的重要背景,片中导演虽然手法写实,但是对两个女孩的态度无疑是很有温度的,对现在宾州的法规无疑也是批判的。
本片堕胎的题材无疑会让人想起相同题材的《朱诺》和《四月三周两天》。
《朱诺》用一诙谐幽默的基调,片中同样是未成年少女朱诺意外怀孕后,在所有人的支持下,她把孩子生下后送给了另一户人家领养。除了周围人全都支持女主让人觉得不现实外,根本的问题是它没有触碰堕胎这一主题,可能这也是本片在美国本土大获成功的原因。
而更加写实的罗马尼亚影片,《四月三周两天》则是在1981年该国堕胎非法的情况下,描写了已经怀孕了四个月三周又两天的女孩不得不找人非法堕胎的故事,该片的镜头特点尤其像《从不,很少,有时,总是》,整体都是长镜头旁观的角度,来观察同样是两姐妹的困境。
本片有《朱诺》里鲜活的美国,还有《四月三周两天》中的挣扎。
当然本片不止是探讨了堕胎的问题,其实导演的野心远不止于此,片中对于女性在日常生活中的困境也有广泛讨论。
比如在超市中收银的skylar就要不厌其烦的拒绝厚脸皮的派对男,而且镜头还照顾到了在女主身上由于胸罩造成的深深的勒痕。当skylar问她想没想过做一个男孩时,Autumn毫不犹疑的回答——经常想。
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技法,就要比去年大热的《82年生的金智英》直白的控诉,高明许多。让观众自己去理解,永远比说教来的有用。
但同时skylar也利用了男生对自己的好感,借了对方的钱,所以说女性在社会上到底是强势还是弱势,其实是很复杂的。如果一直弱势,也就没有那么多男生天天想着追求女生了。
当然不得不提的是片名,其实这是女主在回答堕胎前问卷是的几个选项,当然这也是女主在全片情绪最激烈的时候。因为从一个个问题中我们得知,女主经历过虐待。其实开篇女主唱的歌词中就包含相关的意思。所以这个孩子很可能是在对方拒绝使用套套,并且对女主暴力对待之后怀上的,这样我们就更能理解女主想要堕胎的决定。
关于法律应不应该禁止堕胎的争论应该还会继续,即使在我国现在也有相关规定禁止因为胎儿性别而堕胎,但是不管如何争论,对每一个个体的尊重和关爱,对整体的全面考虑都是不可少的。当觉得一个国家人口多的时候,强制abortion会造成很大问题,同样的当觉得人口少的时候,强制生育更是不对的。
独立电影《从不,很少,有时,总是》(Never Rarely Sometimes Always)的主角、宾夕法尼亚小镇的两个高中女生周围没有男性楷模,只有出言不逊的同学、图谋不轨的经理、以财谋色的青年、长不大的继父和各种类型的怪叔叔,不管是在小镇超市的结账处还是深夜纽约的地铁上。
对满心期待做妈妈的孕妇来说,倒计时的每一天都意味着离愿望实现近一步,但对高中生来说基本上相当于定时炸弹滴滴答答地持续逼近引爆点。电影中的女生想了各种办法中止妊娠,包括大量吞服维生素片和用拳头击打腹部,当然效果都不够理想。
与中国不同,年轻女生根据电线杆或者微信上的广告就可以找到诊所轻松地予以无痛处理,但美国铁锈地带的女生意外怀孕以后只能陷入走投无路的境地,她基本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所有权和支配权。小镇上的女性健康服务机构其实只是美国社会强大的反堕胎机器中的一颗螺丝钉,她们在流动资金相对匮乏的情况下也只能硬着头皮搭乘长途汽车到纽约。
在美国一个又一个州将堕胎诊所逼到个位数甚至接近清零的时候,好在还有纽约这样的自由派孤岛容纳下Planned Parenthood,虽然几乎每一个这样的机构门口都会严防死守。诊所的安检之一丝不苟超过机场,而街上一定有唱着福音歌曲的基督徒劝阻寻求帮助的女性。
电影中的核心场景设计超级简洁但具有惊人的冲击力。高中女生与纽约健康诊所咨询师的问卷对话涉及到的话题从药物过敏史一直到性经验史,她的回答高度浓缩了美国年轻女性成长过程中面对的复杂挑战,从性别、心理、生理、欲望、情感、家庭、财务、地域,一直到宗教和政治,联想起美国制造业的流失、美中贸易战甚至第一阶段贸易协议也不困难。
如果我投票,这部低成本小制作应该是2020年的美国最佳电影。
作者:csh
本文首发于《陀螺电影》
诚如桑吉塔·辛格-库尔茨所言,日常社会中的所谓“禁忌”,似乎是新锐导演伊丽莎·希特曼钟情的主题。在处女长片《感觉就像爱》(2013)中,导演聚焦于少女的性启蒙;而在斩获圣丹斯导演奖的《沙滩鼠》(2017)中,她又将镜头对准了男同性恋的暧昧情愫。
在今年的《从不,很少,有时,总是》中,她选择的新主题是“堕胎”。如果说,在此前的作品里,我们可以看到轻盈的欲望;那么在这部新作里,我们所看到的,是沉重的欲望之果。而正如导演所披露的那样,在许多情况下,满足欲望的是男性,但承受苦难的却是女性。
希特曼我们呈现了一套动人的女性叙事,而这套叙事甚至从片名就已经开始了。是的——“从不,很少,有时,总是”,由四个频率副词构成的片名,就如希特曼的影像一样,简洁却细腻。
这四个词语指涉着影片中最为关键的一场戏,那是女主角奥特曼在堕胎之前接受问询的场景。她面对是一系列残酷的问题,她需要回答,自己的性伴侣是否对自己施行了某种暴行。不幸中的万幸是,她只需要从上述的四个频率副词中挑选一个作为答案。
有趣的是,在另一位女性艺术家的作品中,在另一种维度的女性叙事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与希特曼的片名颇为同构的诗句。那是波兰诗人维斯瓦娃·辛波丝卡的《一个女人的画像》:
“一点也不,只稍微有点,非常,没有关系”——这仿佛是许多女人的画像,但却又是“一个女人的画像”。
辛波丝卡的诗句之所以动人,是因为她像《时时刻刻》一样,将不同时空的女性并置在一起,创造了某种迥异却复沓的“女性共同体”。而希特曼所做的,则是将这个共同体拆解开来,聚焦于日常而特定的个体。
在面对相似的问题与有限的选项时,她们难免给出雷同的答案。但是,正如我们在《从不,很少,有时,总是》中看到的那样,这些选项永远无法涵盖每一位女性的苦难。
这部影片聚焦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的少女奥特姆,在意外怀孕之后,她与表亲斯凯拉前往纽约,那里似乎是堕胎者的“避难所”。但这条路与她们的人生一样,充斥着危险、坎坷与波折。
在许多电影里,堕胎总是背负着各种各样的“政治”,它成为了一种表明立场与路径的“辩题”。但希特曼想要呈现的,却是少女堕胎者的生命经验。这令人想起卢卡斯·德霍特的《女孩》:优渥的环境与个体的苦难,完全是迥然不同的概念。
希特曼曾在接受访谈时,谈及了构思这部作品的源起。她曾读到一则关于爱尔兰妇女萨维塔·哈拉帕纳瓦尔的报道,她因未能堕胎而逝世。在那篇报道中,她还了解到了爱尔兰妇女们穿越爱尔兰海前往伦敦堕胎的旅程。
在她的脑海中,浮现了这样一个问题:她们一路上究竟会经历何种坎坷波折?与道德或禁忌相比,这个问题似乎经验或苦难存在着更多的关联。
而在转移情境之后,希特曼为我们呈现了少女奥特姆的经验。在影片里,我们常常可以看到奥特姆独自沉思的场景。以近景和特写为主体的风格,也让我们长久地沉浸在她的私人宇宙之中。
早有无数的艺术家开拓过特写镜头中蕴藏的可能性,而在宽银幕面世之后,聚焦于面部表情的特写镜头,也完全足以容纳后景中的大量信息。
在希特曼这样的创作者手中,特写镜头当然不等于人像镜头。她使用了一系列技巧,使这套景别颇近的视听系统,呈现了相当可观的丰富度——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呈现个体经验的丰富性。
在一些颇具巧思的段落中,她会将运动镜头与极为有限的景别范围结合在一起。最令我印象深刻的镜头,是那个始于她伤痕累累的腹部、终于奥特姆眼中蓝天的段落。
在这个简短而连贯的镜头中,希特曼让我们目睹了多层次的变化。从最直观的层面上来说,我们看到了视点的转变,镜头从医生盯着奥特姆腹部的视点,滑向了奥特姆本人的视点。而从表意层面上来说,我们也看到从微渺个体到宏大自然、从现实苦难到缥缈思绪的转变。
当然,在这部作品中,近景镜头与镜像的结合,也有许多可圈可点之处。很显然,镜像可以拓宽特写镜头的空间,也可以通过并置现实与幻象,表现更多的意义层次。基耶夫洛夫斯基是使用这种技巧的大师,在他的《两生花》中,我们可以看到无数与主题同构的镜像画面。
在《从不,很少,有时,总是》中,我们常常可以看到少女奥特姆的镜像。在影片刚刚开始五分钟的时候,我们看到她凝视着镜中自己隆起的腹部。后来,我们还看到她对着镜子穿鼻环的场景。
但是,随着影片的进展,镜像的使用出现了变化。在影片的中段,当她在纽约漫游的时候,我们常常可以看到车窗中的镜像,在这些镜像中,她的面庞与窗外的城市相交融。如果说此前她为自己的身体所困,那么这时令她彷徨无措的,则是这座陌生而庞大的都市。
值得一提的是,在影片的最后一个镜头中,奥特姆同样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但这时我们却无法在玻璃上看到她的镜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可以成为她艰难地穿越一系列限制之后,重新思考自身的暗示。
这部作品似乎并没有涉足“堕胎政治”的野心。她聚焦于奥特姆的身体与心灵,专注于个体在处理堕胎情境时发生的变化。这是希特曼作为导演的视角,当然也是她作为女性的视角。
希特曼曾在评价克里斯蒂安·蒙吉的堕胎题材影片《四月三周两天》时说,“这是一部技艺精湛的电影,但它的视点太过男性化了。我认为,许多电影要么试图将堕胎去污名化、正常化,要么则背道而驰,讲述一个邪恶堕胎医生的故事。我想要探索的,仅仅只是这样一个问题:合法地进行一次堕胎究竟有多难?”
当奥特姆用简单的频率副词回答问题的时候,我们深知在那些答案背后,还隐藏着更多的东西。
文/Somer (子非鱼)
公众号:抛开书本
17岁的时候,我还是个“蓬头垢面”每天盯着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心想赶紧结束漫长的“高三战役”,就可以开启我的中国之旅了。 而17岁的秋天(Autumn),因为另一个人的欲望和暴力,需要面对意外怀孕的现实,并想办法在不被父母知道的情况下完成堕胎。 如果不是前几天在柏林电影节看了Eliza Hittman编剧导演的电影《从不偶尔有时总是》(Never Rarely Sometimes Always,2020年),我对美国社会高中生怀孕堕胎议题的了解,仅限于电影《朱诺》(Juno,2007年)里那个平安生下孩子、回归校园生活的女孩朱诺。
单纯而勇敢的青春期女孩朱诺,在看到高中同学在堕胎医院门口举着牌子抗议堕胎时,“NO BABIES LIKE MURDERING”(没有婴儿想要被谋杀)、“All babies want to get borned!”(所有的宝宝都渴望来到这个世界!),她有些动摇。 听同学说,她肚子的宝宝已经有指甲了,朱诺的反应很符合她的年龄——“Fingernails?Really?”(有指甲了?你没骗我吧?) 虽然意外怀孕,总体来看,朱诺是集几种幸运于一身的青少年女孩,她自己是独立自信勇敢的,还有个开明、信任并尊重女儿决定的爸爸、真诚关心她的继母和同样处在青春期但善良细心的男友Paulie。
而在Eliza Hittman的电影里,秋天多数时候是沉默的,她只有过少数几次像朱诺那样,让人意识到她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的时刻,而这样的时刻甚至更让人为她心疼。 意识到自己可能怀孕后,她去了家乡所在地——宾夕法尼亚州的一个小镇的妇科诊所,找医生验孕。将验孕棒交给她时,医生说,“如果你检测出是一道杠(没有怀孕),过几周你可能会再来验一次,因为结果可能不准,而你内心也可能还会怀疑。” 最后,秋天取出验孕棒,看到上面很清晰的两道杠时,她不想接受这个现实,扭过头问身边的医生—— 有没有可能,验出“怀孕”这个结果也是有误差的,其实是没有怀孕呢?
医生或许已经见过不少这样年轻的意外怀孕的女孩,听她的疑问,很平静地说,没有可能,怀孕就是怀孕了,这个结果是准确的。 秋天拿着结果回家,开始想应该怎么办。在思考具体措施之前,她从厨房取出一根很粗的回形针,将针头掰出来,在火上烧热后,去洗手间,对着镜子在自己的鼻子扎了一个洞,这种粗暴的自行打洞,是影片中秋天少有的激烈行为。 更多时候,她像个影子一样,不被看见也不主动发出声音。第二天,她的鼻子上多了个小小的鼻钉。 我不知道导演为什么设计打鼻钉的情节,或许是暗指秋天将内心对不负责任的“播种者”的愤恨之情通过打洞这一行为来转移,或许是她想要通过这样的行为来影响腹中的胎儿。
家乡小镇的诊所如同这整个小镇,观念保守,对堕胎持反对态度,无论对方是因为什么原因怀上了孩子。在一次孕检做完B超后,秋天问诊所医生:我可以堕胎吗? 医生没有马上回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你确定你要堕胎吗?我们这儿有很多想要孩子但多次失败的夫妇,你可以考虑生下来后找一个领养家庭。在你做决定前,我给你看一个视频。” 秋天不情愿地站住,开始看医生播放的视频——从画质和风格来看,像是制作于五六十年代的“反对堕胎”视频,主持人用夸张的口吻,说着堕胎是一种罪行,是对婴儿对生命的伤害等等。秋天没有看完,便推门而去了。医生说了,未成年人堕胎,必须要获得父母任意一方的签名许可。 在DIY打鼻洞之后,秋天的另一次改造身体的尝试是“DIY自行在家堕胎”。她上网搜索“在家堕胎”的方式。她先吞下一瓶维生素C,接着去卫生间,手握拳,不停捶打自己已经有点隆起的腹部。捶打时,眼里写满恨。
秋天不像朱诺,她没有一个全力支持她的父亲,她的继父是个明显的大男子主义者,把这个继女当空气一般,家务都由妻子包办包括早上替自己穿衣服,甚至当着全家人的面,挑逗家里的宠物狗并唤它为“slut”(荡妇)。 而她的“男友”,或许早已锁定了新的目标。完全没有任何准备也没有什么支柱的她,没有想过要生下孩子。她只想赶紧打胎,也结束和这场意外怀孕有关的种种负面记忆。 整部电影里,秋天的“男友”,或者说是性伴侣,这个角色是完全缺席的。这是导演的刻意安排,因为秋天的状态和回应已经刻画出了一个渣男的形象。 最后,秋天在堂姐Skylar的帮助下,两人偷了打工的超市里一些钱,坐上去纽约的大巴。辗转了几处,在曼哈顿区找到一家接收她的堕胎医院。走向医院的路上,秋天发现街边站满了反堕胎的游行人士,她和堂姐加速往医院走,尽量不去看那些将堕胎行为妖魔化的标语和图片。在堕胎手术前,有一位医生负责先和秋天沟通: 在正式开始堕胎手术前,有几个问题需要你回答,有的问题可能会让你感到不舒服...
你只需要在以下选项选一个“从不、偶尔、有时、总是(Never、 Rarely、 Sometimes、 Always)。我需要确定你是安全的。 第一个问题,你是因为任何人的压迫威胁而做出堕胎的决定吗? “不是”。这是秋天唯一马上回应的问题。 过去一年里,你的性伴侣有在不情愿的时候强制性要求和你发生性行为吗?从不、偶尔、有时、总是。 一直沉默面无表情的秋天,听到这个问题,情绪开始激动,她想开口,但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她面部涨红,却发不出声音。
你的性伴侣有对你施加过暴力吗?从不、偶尔、有时、总是。 在过去一年的性行为中,你的性伴侣有强行要求过不带避孕套吗?从不、偶尔、有时、总是。 “偶尔”。秋天很困难地挤出这个词。 她的表情,她眼神里的恐惧与慌乱,和最后终于控制不住的眼泪,已经说明了一切。
在医生提问过程中,秋天第一次允许自己哭 在缺席的渣男播种者之外,导演设计了另一个表面“无公害”的男孩角色。两姐妹去纽约的大巴中途要换乘,换乘后,上来一个20岁出头的青年,他背着一个双肩包,脖子上挂著大耳机,T恤上印着像是摇滚乐队的图案。 看到漂亮的Skylar,青年马上进入搭讪模式,“你们也去纽约吗?去做什么呢?”,“或许有点冒昧,我还是想问一下,你们喜欢live house的现场音乐吗?”。 最后,看Skylar不太愿意继续聊天,摇滚青年要了对方的手机号,说到纽约了随时可以找他玩。 20岁的Skylar有着很受男生欢迎的外表与身材。从她面对摇滚青年的搭讪体现出的厌恶和一定程度的不知所措来看,她或许在感情方面比秋天的经历会少一点。 第一次去大城市纽约,她没有想过要去逛什么,她很清楚自己的责任——陪伴堂妹,尽快完成堕胎,并全程负责拎着装满两人衣物的大皮箱。 沉重的大皮箱和轻巧的小小双肩背包,两个女孩的行头和摇滚青年的装备,可以理解成带有隐喻的两个符号——需要背负重担(此处的重担是承担意外怀孕之后一系列问题)的女性,和可以戴着“游戏态度”轻松上阵并无所顾忌抽身而出的男性。 在很多意外怀孕的案例下,沉重的皮箱,都是由女性单方来背负的。而当时百般殷勤、花言巧语诱惑女性并进入女性的男性,往往是最快逃离的。 秋天这个角色被初次演电影的Sidney Flanigan诠释得很真实,整个片子呈现的方式平静而朴实,很多时候让人感觉像是纪录片——做B超的时候,医生需要先给秋天的肚子上涂一层透明的超声耦合剂,这时,镜头对准她的腹部,进行大特写。 而秋天的脸在镜头之外。想起在家捶自己腹部的秋天,通过这个大特写,我一下能够共情她此刻的心情——夹杂着耻辱、愤怒、紧张与急迫(能不能今天马上做完手术)的复杂情绪。 她只希望肚子里的小生命赶紧离开,她自己还是个孩子,无法承担母亲的角色。 Flanigan说,她被导演敏感而贴近现实的剧本吸引,“我喜欢它如此基于现实的情节,而它本身又有一种神奇的效果。”说到她如何恰到好处地诠释了秋天,她说: 我只是试着去感受从所有这些女性共同感受到的普遍的痛苦,并试图去维护这些总是受到威胁的权利。 I just drew from that universal pain that all of these women are feeling, and trying to maintain these rights that are always under threat. Juno和男友Paulie秋天 比起勇敢并被保护的朱诺,表面平静而内在恐惧的秋天显得更真实。《朱诺》的确是青少年怀孕这类题材的电影里一部不错的电影,塑造了一个独立且不惧外界声音的青春期女孩形象,如何在意外怀孕过程里了解成人社会并快速成长。 而我更感谢《从不偶尔有时总是》这部影片,能够直面和尽量平实去反映这一现象。看完影片简介,我内心准备了观影过程的大把眼泪,最后并没有流泪,很多次鼻子发酸的时候,导演又突然紧急刹车,拒绝煽情的呈现,而是切换到下个场景。 平凡不起眼的秋天,很多女孩可以从她的身上看到自己的一部分。我没有经历过秋天的意外怀孕与独自堕胎,我也不曾听闻身边朋友有类似秋天的经历,但我知道,秋天并不是个例。 堂妹XY在医院做护士,记得大约四、五年前,刚去医院实习不久,她和我说,“好多未成年的女孩子来堕胎,她们没有什么避孕常识,把“打胎”当做避孕,不知道这对身体的伤害多大。” 我听了很惊讶。那时,我18岁,对于性的了解还是限于初高中时看一些欧美电影里少数的性片段,譬如我印象很深的“性启蒙”影片《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之后,我慢慢意识到自己性知识/性常识的匮乏,再想到那些去打胎的女孩,我忽然有些恐惧。年轻的她们是男性暴力与社会暴力(健全性教育的匮乏与网络上“性解放性自由”观念的广泛传播)的受害者。 而十几岁时对性完全无知同时几乎没有戒备心的我,如果高中时候在赶紧高考和到处旅行的渴望之外,也产生探索身体的好奇,也可能成为其中一员。
4 Months, 3 Weeks & 2 Days
在接受访谈时,导演Eliza Hittman说,她这部作品的启发之一是2007年的一部罗马尼亚电影,由Cristian Mungiu导演的《4月3周2日:堕胎日记》(4 Months, 3 Weeks & 2 Days,2007年)。 《4月3周2日》时间设定为1987年的罗马尼亚。当时,处于集权统治下的罗马尼亚,堕胎是不合法的。 罗马尼亚在《1966年法令》(The 1966 Decree)中规定,只有40岁或以上,或已有4名子女的妇女才可以取得避孕工具,或接受堕胎手术,其他都属于违法。 影片中,女大学生Gabriela意外怀孕,在胎儿4月3周2日那天,她的好友兼室友Otilia为她筹划必须当天完成的堕胎手术。整部电影是围绕Otilia在筹划堕胎过程遇到的重重困难及挑战展开的。而Gabriela只是被动等待着。 某种程度上,Gabriela是有些过分地在利用好友的好心,尽管她自己也是受害者。
Hittman很喜欢这部电影,并从这部电影的不足中发现了新的创作灵感, 真正引起我共鸣的是片中意外怀孕的次级角色(即Gabriela),她因怀孕而感到羞耻,被认为有点不成熟、粗心和轻率,而我觉得,这部电影已经令人惊叹,不过,在拍摄过程中,它对于真正处于危机中的角色还是有点漠视。 而如何处理这个角色,这就是我在写这部剧本的过程中反复考虑的一点。
在宗教影响相对弱的中国,堕胎手术或许不会像美国那样,面临诸多的道德上的、法律上的阻碍。(不了解美国各州目前的堕胎法令,欢迎留言补充) 但对于女性而言,各种显性的、隐性的暴力仍然无处不在:譬如至今盛行的“剩女”话语,譬如职业女性仍然需要努力做好“全职妈妈”的角色——承担家里大部分家务及照顾孩子的任务,一不小心就要遭受“不顾家庭只顾事业”这类的批评,而总是缺席的爸爸从不觉得自己是不合格的,也不会遭受亲友或社会舆论的指责。 2019年年底,31岁的自由职业者徐枣枣去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妇产医院,想要冷冻卵子,她计划再工作几年,再生孩子(独自养育或是和另一个人一起)。在很多国家,越来越多单身女性选择冷冻卵子。 而在人口老龄化、国家鼓励生育与整体歧视“剩女”的大环境下,徐枣枣收到医生的答复是——你的卵子是健康的,但是我们拒绝为你冷冻卵子,想要孩子,不如赶紧结婚生子。
徐枣枣起诉了这家医院,她认为,医生的拒绝治疗,实质上是对单身女性的歧视。 Gabriela的羞耻感,秋天在性关系里承受的暴力和之后艰难的堕胎过程,徐枣枣冻卵诉求的被拒绝和整个社会对单身女性群体“赶紧结婚生子”的舆论压力......这些对女性的暴力无处不在。 而男性更多时候是有意或无意在享受着男权社会提供给自己的“福利”与便利,就像摇滚青年身上的背包——他们是猎人,可以自由“捕猎”,上一秒是温柔体贴的,得手之后,也可以背起包,戴上耳机,回归自己的世界,忘记上一秒对另一个人做了什么。
想起一月份时,上课前和教伊斯兰艺术的教授Wendy聊电影《婚姻故事》(Marriage Story,2019年)。她对于影片中导演对男主角查理的美化很生气。很快上课了,我们没能进一步深聊。我想,身为单身母亲的她,或许在婚姻中经历了很多的压迫,能够更深切共情到妮可的不易。 她说:为什么,已婚女性想要有职业上的晋升,必须以牺牲家庭为代价,而男性可以光明正大地要求另一半为自己的职业规划作出牺牲?
看完《从不偶尔有时总是》,想到了很多,以后再写。 要彻底解除对女性的暴力或许是无法抵挡的理想,渴望自己“足够幸运”遇到一个“好男人”也是过于被动过分天真的白日梦。 我无法代表“女性”说什么,我只知道,我需要保护自己,避免成为秋天;而当我身边出现秋天的时候,我要尽我所能去保护和帮助她。 柏林电影节现场,导演和两位主演 《从不偶尔有时总是》在2020年柏林电影节上获得评委会大奖。今年应该会在很多国家上映。 如果你所在的城市有档期,希望你可以约上你的好友一起去看。 希望更多人能够看到,我们身边那些沉默的秋天,看到她们面对的暴力、压迫和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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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很少,有时,总是》电影剧本
文/〔美国〕伊莉莎·希特曼
译/曹软
1.内景,高中礼堂,夜
一群兴奋的青少年等候在一个昏暗无人的高中礼堂演出舞台的两侧。他们穿着自制的1950年代的服装。女孩子们戴着雪纺绸丝巾,穿着蓬蓬裙,踩着鞍形鞋。男孩子们穿着棒球服。
灯光亮起来,他们走到舞台中间。观众们欢呼。这时,一架钢琴开始弹奏起欢快的乐曲,学生们跳起了短袜舞。他们男女一组,女孩们的舞姿明显比男孩们更协调和到位。
镜头切至——
一位猫王的模仿者,14岁,他站在话筒前,柔声低唱一首猫王年轻时的歌曲。他的胯部轻扭着。
猫王模仿者:给我一个节拍/我要舞动起来/给我一个节拍/我要尽情摇摆/给我一个节拍/我要舞得精彩/我想听到那摇滚的节拍。
镜头切至——
三个穿着组套羊毛衫的十几岁男孩正用杜沃普调调唱着这首关于真爱和心碎的非常伤痛的歌曲。
年轻男孩们:因为我己别无他法,也无话可说/尽管我一直希望,某天你能属于我。
镜头切至一一
奥特姆,17岁,挎着一把吉他走到舞台上。她调整了话筒。她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使她看起来像好几周没睡觉。她穿着牛仔裤和粉色锻面夹克,像个1950年代的造反者或者加油工。
奥特姆:他逼我做不想做的事/他逼我说不想说的话/即使我想挣脱枷锁/却无法停止说爱他/我无法停止为他付出/他有那个力量/用爱支配我的力量。
奥特姆朝观众看去。在好几排后面,她看到了为她感到骄傲但力量单薄的妈妈(34岁)。她妈妈和自己那游手好闲的男朋友以及两个小孩坐在一起。
奥特姆把眼光从妈妈那儿收回,看着整个观众席。
奥特姆(继续):他让我留当我想要走/他让我走当我想要留/即使我想要打破魔咒/却无法停止说爱他。
她一边唱着一边又在观众里巡视起来。一群男孩看着她并窃窃私语。一个粗暴的学生把手拢在嘴边,把自己的声音压得更低沉,然后大喊——
粗暴的学生:荡——妇——!
他们大笑,但是这并不好笑。奥特姆僵了片刻,但是她随即缓过神来,继续唱歌。
奥特姆:我无法停止为他付出/他有那个力量/用爱支配我的力量。
她一直留在最后一个音上,她的声音颤抖着穿透了整个礼堂。
黑出
片名字幕(竖排):
从不 很少 有时 总是
2.内景,高中门厅,夜
学生们自门厅向各自的父母一涌而去。表演所带来的兴奋感还未消减。
奥特姆等在一边,她妈妈跑过来捧起她的脸,亲了她的脸颊。奥特姆的反应很僵硬。
妈妈:你唱得太好听了。
奥特姆:谢谢。
妈妈:是真的……是谁教你唱的?
奥特姆:妈妈,别说了。
妈妈:但是你听起来很难过,你真的把我唱哭了。
奥特姆:对不起。
妈妈:你这么难过是为什么?
奥特姆挣脱开来。她表妹斯凯拉(16岁)碰了碰她。她是一个积极阳光的女孩,但她察觉到奥特姆不对劲。斯凯拉递给奥特姆一束花。
斯凯拉:不用说,你是最棒的。
妈妈:你说是不是,我说她不听。我们去庆祝庆祝。
奥特姆:我并没有获奖。
妈妈:谁在乎呢。
奥特姆:不,我真的很累。
妈妈:你朋友不是都去了吗?
奥特姆:我只想上床睡觉。
妈妈:怎么了?
奥特姆:我不太舒服。
斯凯拉:来吧,一起去吧,好吗……
奥特姆看起来非常为难。
3.内景,当地餐馆,夜
奥特姆身上仍穿着冬装外套,坐在她妈妈、她妈妈那个无业青年男友泰德(27岁)和斯凯拉的对面。两个成年人都很瘦弱,泰德占着主导地位。
奥特姆有两个妹妹海登和西拉(10岁和6岁),她们坐在她旁边,披着散乱而黏腻的长发,正用薯条蘸起番茄酱然后舔掉。
餐馆里非常吵嚷,里面全是来庆祝的高中生。所有人都在大口享用肥腻的鸡翅、披萨和炸薯条,除了奥特姆。
妈妈:跟她说说她有多优秀。
泰德:她知道。
妈妈:但她没听你说过。
泰德:她知道自己很棒。
妈妈:告诉她。
泰德看着她,喝下一口啤酒。
泰德:面对一个总是没好气的人,很难夸得出口。
奥特姆:我没有。
妈妈:这只是暂时的。
泰德:继续自欺欺人。
妈妈:就夸夸她吧。
沉默。
泰德:你妈妈想让我跟你说你很优秀。
奥特姆:闭嘴。
他撇嘴一笑,接着喝他的啤酒。
泰德:是不是。
奥特姆打量了一番餐馆里面,坐在附近桌的一伙男孩看着她说着悄悄话。她看见了在表演时冲她喊“荡妇”的那个粗暴学生,她把视线挪开。
妈妈:你为什么不吃?
奥特姆:……我说了我不太舒服。
奥特姆看着一桌子油腻的鸡翅和被吐出来的骨头,感到非常恶心。
泰德喝完了一瓶啤酒,又开了一瓶。奥特姆看见另一桌的男孩仍看着她说笑。粗暴男孩还做出下流的手势。
奥特姆站了起来,她向那一桌走去。她把一杯冰水泼到那个男孩脸上。他们笑得更大声了。奥特姆冲了出去。
4.外景,当地餐馆,夜
奥特姆出了餐馆。她快速穿过空旷寂静的街道。她低着头。
市中心这一片区域阴暗无光,好像是遭到了废弃,奄奄一息。
5.外景,煤矿区,宾夕法尼亚州,夜
奥特姆沿着一条陡峭而安静的住宅区街道独自向家走去。
6.内景,奥特姆的家
奥特姆走进她黑黢黢的家中,跟她的狗打了招呼。
7.内景,奥特姆的卧室,夜
奥特姆脱下了她的表演服。腰身的部分太紧,勒进了她的皮肤。她换上了更加舒服的衣服。
8.内景,奥特姆的卧室,稍后
奥特姆躺在床上,焦躁地等待天亮。她根本无法安然入眠。
9.内景,奥特姆的卧室,日
奥特姆清醒地躺在床上。她拉开窗帘,阳光照射进来。一小缕阳光照到她脸上。
10.内景,奥特姆的家,清晨
海登和西拉坐在餐桌前吃牛奶泡麦片,没有勺子,她们将手指蘸进牛奶,把麦片捻出来。她们看着桌上一个平板电脑上播放的动画片。
她妈妈正在拿一个超大袋的狗粮喂狗。她把狗粮倒得满出了狗盆,洒得到处都是。
泰德打开炉灶上面快散架的风扇,抽起一支烟。他朝着扇叶吐气。他穿着四角短裤,裤门襟敞得有点开。烟气在空中飘着。
奥特姆穿上外套,站在一定距离外看了看他们。
妈妈:喝点麦片粥再走。
奥特姆:我不饿。
妈妈:你好点了吗?
奥特姆:没有。
妈妈:你昨晚休息好了吗?
奥特姆:没。
妈妈:要不要我给帕特医生打个电话?
奥特姆:不用。
泰德:是她脑子的事,她只不过需要检查一下脑子。
奥特姆挥开面前的烟,走了出去。
11.外景,煤矿区,宾夕法尼亚州,早晨
奥特姆走在住宅区那条陡峭而破旧的山路上,这次是下坡的方向。这是一个冷清的冬季早晨,她看起来比前一天晚上还要疲倦。
12.外景,女性护理中心,日
奥特姆朝一个非常普通的建筑物走去。她朝里看了看,门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印刷体的“免费检测”几个字。
13.内景,女性护理中心,日
奥特姆走了进去,一个铃声响起。接待员是一个老妇人,她坐在柜台后面,没在做任何事情。她是一个典型的小镇居民,表现出空洞的友好。
接待员1:早上好。
奥特姆:早上好。
接待员1:需要为你做什么?
奥特姆:我想龍能不能做一个检测。
接待员1:找我们就对了,我们这儿就是提供检测。
奥特姆:谢谢。
接待员1:没问题。要不你来签个字,把你的外套挂起来,好好坐下。
接待员拿起电话来。
接待员1(继续):嗨,这里有个女孩想要做检测。
14.内景,女性护理中心,等候区
奥特姆静坐等待。她打量着房间,这里有一些小小的宗教标识,有婴幼儿的玩具,还有捐赠的包裹。她咬着自己的发梢。
终于,门开了,这个中心的负责人,也是一个老妇人(接待员2,贝丝,75岁)走了进来,她因为矮小和驼背显得身体蜷缩。她穿着实验室工作服,戴着名签。
她戴上了她的阅读镜。接待员把签到表递给她。
贝丝:奥特姆?你准备好了吗?
奥特姆放开嘴里的头发,站了起来。
15.内景,女性护理中心,门厅
她们一起朝门厅走去。贝丝读着剪贴板上的字。
贝丝:又是一个冷天儿,不是吗?
奥特姆:是啊。
贝丝:我们今早开了暖气,但不管怎么样,还是冷兮兮的。哦对了,我叫贝丝。你是奥特姆?
奥特姆:你好。
16.内景,女性护理中心,办公室
贝丝和奥特姆走进一间小小的办公室。装得满满的柜子和一台沙发是这里仅有的舒适而简单的家具。
贝丝:进来吧,请随意一点。
奥特姆:谢谢。
贝丝:我们坐在这儿聊一会儿。
奥特姆坐了下来。贝丝一边提问,一边记笔记。
贝丝(继续):你能跟我说说你来这儿是因为有什么症状吗?
奥特姆:我就是不太舒服。
贝丝:有多长时间了?
奥特姆:一阵子了。
贝丝:多久?
她耸了耸肩。
贝丝(继续):你上次月经是什么时候?
她耸肩。
奥特姆:我不能确定,不太规律。
贝丝:理解。今天我们要做一个自检。但是我想你知道一点,即使结果是阴性的,依然有可能是阳性。
奥特姆:这是什么意思?
贝丝:我的意思是,如果是阴性,你也许需要过几周再做一次检测,如果你不放心的话。
17.内景,女性护理中心,卫生间
黑暗中,贝丝打开了一个小卫生间的灯。她递给奥特姆一个盛小便的杯子,和一只蓝色的胶皮手套。
贝丝:你直接进去就行,我在外面等你。
她走开并关上了门。
奥特姆脱掉裤子,坐在马桶上。她的手略微有点颤抖地戴上了胶皮手套,手套在她手上有些大,显得滑稽。
她把杯子放在两腿之间,杯子上有卡通图案的装饰。她坐在那儿,等啊等阿。终于,尿进了杯子里。
她站起来,把杯子放在一个婴儿护理台上。她把门打开一条缝。
奥特姆:我好了。
贝丝拿着一个商店里买的那种盒装验孕棒走了进来。
奥特姆(继续):这是超市买的吗?
贝丝:是的。没错。
贝丝把它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摊在桌上。她递给奥特姆一个塑料的眼药滴管。
贝丝(继续):挤一点在这儿。
奥特姆把眼药滴管放进尿样,挤了一下吸满了管子。她挤了几滴在验孕试纸上,她的手微微颤抖。她无法控制她的紧张。
尿液开始被吸收,渐渐在试纸上晕开。试纸上出现了一条蓝线,尿液继续扩散。
另一条蓝线出现了。贝丝开始看使用说明。
贝丝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奥特姆的反应。
贝丝(继续):看起来是阳性……
奥特姆:如果是阳性,有没有实际上是阴性的可能?
贝丝:测出来是阳性那就确定是阳性了。
18.内景,女性护理中心,前台
接待员递给奥特姆一个原本放在柜台上的金色闪亮的礼品袋。等候区有一个年轻的母亲和一个不耐烦抱怨着的孩子。
接待员1:这是给你的。我们的超声检查员明天过来,上午9点。
奥特姆:我想我9点来不了,下午3点可以吗?
接待员1:恐怕不行,明天只有这个时间。到时候见?
奥特姆:那我就得错过上课。
接待员1:他们一定会理解的。
奥特姆拿起那个闪亮的金色袋子离开了。门口的铃声在她出去时又响了。
19.外景,市中心,煤矿区,宾夕法尼亚州,日
奥特姆拎着那个袋子穿城而过。她目光无神,低垂着头,没人注意她。
到处都拉着横幅,上面写着本地的政策标语:煤矿就是财富,采矿就是工作。
20.内景,住宅区街道,日
奥特姆沿着一条上坡路向家走去。
21.内景,奥特姆的家
奥特姆走进空荡和安静的家里,她把书包和外套扔在门口。
22.内景,奥特姆的卧室
奥特姆坐在床上,她把金色袋子倒过来,多本小册子掉出来,她拿起来看——《如何拥有一段健康的关系》《你不孤独》《父亲的权利和责任》,最后是一本小开本的《圣经》。她用手翻动这本书,从前拨到后,从后拨到前,就好像这是一本手翻动画书。书里面夹的一张预约条掉了出来。
上面写着:上午9点
她环视了一下自己的房间,无意间看见一面镜子,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23.内景,奥特姆的房间,厨房
奥特姆在柜子里搜找,里面有几瓶番茄汤和炖牛肉之类的罐头。她找到了一个安全别针。她打开炉火,在火焰上给别针消毒。
24.内景,卫生间
奥特姆拿起一个冰块放到鼻子边。她拿起安全别针朝皮肤刺去,然后用它使劲将皮肤扎透。她的鼻翼流出血来,她拿起纸巾止血。
25.外景,住宅区街道
奥特姆沿着下坡路朝市区走去。她的鼻翼红红的,上面还戴着钉饰。
26.外景,停车场,下午
奥特姆穿过一片停车场。她穿过一扇自动门走进一家超市。
27.内景,博耶食品超市,更衣室
奥特姆打开一个存物柜,拿出一个衣架。她把外套挂在上面,拿出工服衬衫。她脱下自己的衬衫,她的内衣显然太紧,在皮肤上勒出了红印。她脱下内衣扔进柜子。
28.内景,博耶食品超市,夜
奥特姆的结款台。
奧特姆在第12号结款台工作。她朝经理办公室的门看去,上面有一面双向镜。她能感觉到镜子后面有人正看着她。
她扫描着一件又一件商品,有些心不在焉。她的眼神流露出惊慌。结款台前面的队伍越来越长,她有点赶不上趟儿。
奥特姆朝另一个结款台看去,她看到一旁也在工作的表妹斯凯拉。
超市里一直播放着1950年代的音乐。
斯凯拉的结款台。
斯凯拉正在和一位顾客做简单的交谈。她是一名善谈和勤勉的职员。一位稍年长的顾客正在她的结款台前结一些类似炸薯条、蘸料和红色塑料杯之类的商品。他打量着她。
斯凯拉:你好。
顾客:嗨。
斯凯拉:看起来你好像是要办一个派对。
顾客:你是想来吗?
斯凯拉:不,不,我只是猜一猜。
顾客:为什么不呢?你不喜欢派对?
斯凯拉:不,不,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客:那你什么时候下班?
斯凯拉:挺晚的。
顾客:那我把我的地址告诉你,万一你改变主意。
斯凯拉:谢谢,但是今晚不行。
顾客:那改天呢?
斯凯拉: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
顾客:好吧,我明白了。
他冲着她微笑,斯凯拉没有看他。
奥特姆的结款台。
一个领着幼童的女性顾客(25岁)往结款台上放纸尿裤、柔湿纸巾和磨牙饼干。奥特姆把她的商品金额打入收银机。
货款总额是150元,女顾客用WIC支票结账,这是政府对女性、婴儿和儿童的食品补助支票。
奥特姆:这个品牌不在WIC覆盖范围内。
女性顾客:我很确定我上次买到了这个。
奥特姆:对不起,我觉得不会的。你得回去换一个被许可品牌的配方奶。
这位顾客明显有些生气了,她扔下所有的商品然后走掉了。
奥特姆朝经理办公室窗户看去。窗户上映出他的身影。他发现奥特姆正看着自己便走开了,窗户上的人影消失了。
奥特姆把商品从传送结款台上清走。
29.内景,博耶食品商店,办公室
斯凯拉和奥特姆站在一个办公室门前摁响了蜂鸣器,嗡嗡声响起。
30.内景,博耶食品商店,办公室
他们在办公室前从工服围裙里掏出装现金的信封。她俩同时数起来。
奥特姆:10、20、30、40。
斯凯拉:10、20、30、40。
奥特姆:等等,别同时数,你把我搞乱了。
斯凯拉:对不起。
她们默默地数起来。她们在信封上的格子里填上数字:5个50元,10个20元,6个5元。
她们轮流用着一支笔在信封上写下总数额。
斯凯拉先交上她的钱款。她的手朝一个信件投递口伸去,把信封和一张现金登记票递给另一边的某人。当她的手穿过投递口时,她脸上露出一个表情,是感到恶心的表情。
奥特姆随后伸手交上她那份。
投递口的另一边。
投递口另一边的经理接过信封,抓住她的手亲吻起来。
奥特姆缩了一下,胳膊紧张起来。
31.外景,煤矿区,宾夕法尼亚州,街区,夜
斯凯拉和奥特姆一起沿着陡坡朝家里走去。和风柔煦。
斯凯拉:你今天怎么没去学校?
奥特姆:我不太舒服,去看医生了。
斯凯拉:你写假条了吗?
奥特姆:没有,我忘了,我会补。
斯凯拉:你到底怎么了?
奥特姆:女孩那些事儿。
斯凯拉:痛经?
沉默。
奥特姆:是啊。
斯凯拉:我也会痛。我每个月都能吃完一瓶止疼药。
奥特姆:我也是。
斯凯拉:你有没有希望过自己是个男的?
奥特姆:一直希望。
斯凯拉:那样生活会变得容易很多。
奥特姆:确实如此。
斯凯拉:我能帮你什么吗?
奥特姆:不用了,我还好,谢谢你。
斯凯拉停下来,朝自己家走去。奥特姆继续向前走。
32.内景,奥特姆的家,客厅,夜
奥特姆和妈妈、泰德一起看电视。奥特姆和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只是保持着一定距离。
小狗朝着泰德溜达过来,用鼻子嗅他的裤裆。
泰德:至少这房子里还有爱我的。
泰德从沙发上起来和小狗一起躺在地上。
泰德(继续):还是个女孩,打开你的腿,你这个小母狗。
妈妈:别说了。
泰德:快看看她多听话……
小狗把腿伸开,泰德笑着揉它的肚子,奥特姆看着。
33.内景,奥特姆的家,卫生间,夜
奥特姆朝医药箱走去,从里面找出一瓶奈奎尔。她喝下一口。
34.内景,奥特姆的卧室
奥特姆努力入睡,却睡不着。她整晚都心事重重地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35.内景,女性护理中心,超声检查室,日
奥特姆躺在一个检查台上。屋里略有凉意,她发着抖。她瘦削的胳膊和腿上冒着鸡皮疙瘩。
女性超声技师(40岁)和中心负责人贝丝站在她旁边。医师非常地温柔,把她当成小孩一样对待。
技师:你会感觉到肚子上有点凉。
奥特姆点头。技师往她的肚子上挤出一点蓝色的凝胶,然后把探头放在她的肚子上。奥特姆不太自在地轻轻别过头。技师说着安慰人的套话。
技师(继续):这是你的漂亮的孩子。
奥特姆看着监视器上那难以名状的一团。
技师(继续):大概有10周了,没法确切地说。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
技师停了下来。她按着几个按钮。
技师(继续):这是你听过的最神奇的声音。
她把超声扫描仪的音量调大。一个像马蹄声的心跳声响起,这个声音是快速、无节奏和令人不安的。奥特姆的目光从监视器上挪开。
36.内景,女性护理中心,办公室
奥特姆快速地穿上外套,然后手忙脚乱拉上拉链。贝丝注意到她的匆忙。
贝丝:你还好吗?
奥特姆:我没事。
贝丝:我知道这件事一时难以接受。但是我敢肯定当你怀里抱着这个漂亮宝贝的时候,你会忘记你曾经的犹豫。我敢肯定,我是一个母亲。
奥特姆:我自己无法想象。
贝丝:如果是这样的话,有很多很好的人没法有自己的孩子,我们能帮你联系上收养机构。
奥特姆:我现在不确定要怎么做。
沉默。
贝丝:你在考虑堕胎吗?
奥特姆:可以吗?
贝丝:你有时间吗?我给你看一些东西。
奥特姆点头。贝丝站起来,把一张DVD放进了旁边一个播放器。奧特姆在电视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奥特姆看着这部以一句警告开头的并不太知名的反堕胎视频《艰难的真相》。
警告:“内容易引起不适,请观看者谨慎。”
叙述者:你即将看到的视频揭露了可怕的真相:堕胎是杀死孩子的暴力行为。我们将要向你展示的是一些典型的9至10周时被堕胎的孩子,因为很少有6周以前的堕胎……
一系列巨大的死胎图片在电视上展现。
37.外景,街道,煤矿区,宾夕法尼亚州
奥特姆走在街道上,还震惊于刚刚看到的画面。
38.内景,奥特姆的卧室,日
奥特姆坐在她床上。窗帘拉着,但有一缕光钻进来。她翻开笔记本电脑,直接打开谷歌搜索,她在查找什么。电脑上的光映在她脸上。
“18岁以下在宾夕法尼亚州能堕胎吗?”
她读着关于父母同意的法律和司法旁路。感到沮丧的她打开另一项搜索。
“如何自己堕胎……?”
39.内景,奥特姆的家,厨房
奥特姆在食品储藏室里翻找,她抓起一瓶放了很久的维生素C,倒出来一把。她一颗一颗地吃到嘴里,好几次差点被噎着。她吃完一整瓶以后朝水池吐了几口唾沫,然后接了水龙头的水喝下去。
40.内景,奥特姆的卧室
奥特姆对着一个全身镜子。她慢慢地拉起衬衣,狠狠地捶打肚子。她捶了一下又一下。
41.内景,博耶食品商店,夜
奥特姆站在她的收款台前。她看起来苍白、疲惫和病弱。传送带运转着,她扫描着货品。
她的经理透过那扇双向镜看着她。
奥特姆似乎有些反胃,她拿起塑料瓶子喝了几口水,顾客看着她。
顾客看出来不对劲。
奥特姆停下工作,匆匆地走开了。顾客一脸困惑地被留在那儿。
斯凯拉见状跟了上去。
42.内景,博耶食品商店
奥特姆快速地从贩卖猪肉的货架走过,这些都令她作呕。斯凯拉跟在她后面一段距离。
43.内景,博耶食品商店
奥特姆冲上一段楼梯。
44.内景,博耶食品商店的卫生间
奥特姆走进卫生间的隔间锁上门。她开始不停地呕吐。斯凯拉敲着门。
斯凯拉:需要我给你妈妈打电话吗?
奥特姆:不用,我没事了。
奥特姆又吐起来。
斯凯拉:你确定吗?
奥特姆:是的?
奥特姆打开门。
斯凯拉:怎么了?
她走出来,在水池的水龙头下喝了一口水。
斯凯拉(继续):医生怎么说?
奥特姆:我没去看医生。
斯凯拉:为什么不去?
奥特姆:我试过了。
斯凯拉:我不明白。
奥特姆:我做了测试。
沉默。
斯凯拉:什么测试?
她耸耸肩。
斯凯拉(继续):化学测试?
奥特姆:不是。
斯凯拉:什么测试?数学?
奥特姆:不是。
45.内景,博耶食品商店,夜
斯凯拉和奥特姆匆匆走进办公室。
斯凯拉:打扰一下……
经理:什么事?
斯凯拉:我表姐不太舒服。
他转了转眼珠子。
经理:那怎么了?
斯凯拉:我想我得带她回家。
经理:她还有两个小时才下工,不能再等等吗?
斯凯拉:等不了。
他看着奥特姆。她面容憔悴地站在门口。他看了看钟。
经理:就只有几个小时了,你们可以坚持的。再说你们走了就只剩我了。
奥特姆:我会没事的。
斯凯拉看着她。
46.内景,博耶食品商店
奧特姆和斯凯拉在各自的收款台前。奥特姆看上去很虚弱。超市其实没什么人了,1950年代的音乐播放着。只映出身影的经理依然从窗户看着她们俩。
47.内景,博耶食品商店,夜
斯凯拉和奥特姆数着她们收款台抽屉里的钱,在信封上填上数字。
她们数钱的时候,斯凯拉从钞票里抽出几张塞进自己的口袋。奥特姆发现了,她抬头看着监控摄像头。她们正被监视着。她们把信封递过那个投递口。奥特姆的手被亲吻。
48.外景,博耶食品商店,停车场,夜
她们从商店里很快走出来,身后亮着微弱的光,四周刮着呼呼的风。斯凯拉停下来,把钱塞进奥特姆的背包。她们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她们头也不回地走了。
49.内景,奥特姆的卧室,夜
斯凯拉和奥特姆坐在床上看着笔记本电脑。黑暗的房间里只有电脑的光映在她们脸上。她们一起敲字和搜索。屏幕上滚动的是大巴车的时间表。
斯凯拉打开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她随机地从奥特姆的抽屉里拿出衣物装箱。
奥特姆在数钱,她把钱递给斯凯拉,斯凯拉又数一遍。
50.内景,奥特姆的卧室,夜
斯凯拉和奥特姆面对面躺在床上。斯凯拉闭上眼睛快要入睡,她能感觉到奥特姆的紧张不安。
斯凯拉伸出手想帮奥特姆掩上眼睛,但是她马上又睁开了眼睛。
51.外景,住宅区街道,早晨
斯凯拉和奥特姆拖着一个巨大的棕色行李箱在很陡的下坡路上走着。街道很安静,奥特姆戴着风帽,风呼呼吹着。
52.外景,煤矿区市区,早晨
奥特姆和斯凯拉坐在空荡的马路牙子边,棕色大行李箱放在一旁。她们一直等待着,等了很久。太阳慢慢升起了。一辆白色的大巴开了过来。司机打开行李仓门,把她们的箱子扔进去。奥特姆拿出钱,很不舍地付给他。
53.内景,大巴(从沙莫金到威尔斯巴勒),清晨
她们上了空空荡荡的大巴,从过道往后走去。斯凯拉为自己占了一整排座位,蜷在上面,睡起觉来。
奥特姆坐在另外一排,朝窗户外面看去。她戴起耳机开始听音乐。看得出来,她很紧张。
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路变化……从煤矿……变成小城镇。
54.内景,大巴(从沙莫金到威尔斯巴勒),稍后
奥特姆的手机响了,她关掉音乐,接通电话。
奥特姆:你好?
贝丝(画外):我是贝丝。
奥特姆:嗨。
贝丝(画外):对不起我之前没接到你电话,我出去了一下。
奥特姆:没事。
贝丝(画外):你今天能再来一下吗?我想跟你坐下来多聊一些。
奥特姆:唔——我回头再打给你可以吗?
贝丝(画外):当然。我也可以过一会儿再打给你,怎样都行。
奥特姆挂了电话,她看向窗外划过的风景——
群山……开阔的公路。
55.内景,大巴(从沙莫金到威尔斯巴勒),稍后
大巴驶进一座很大的停车场。奥特姆把斯凯拉叫醒。斯凯拉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奥特姆:我想我们得在这儿换车。
斯凯拉:为什么?
奥特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走就对了。
56.外景,停车场,日
她们在两辆长长的大巴之间迈开步子走着。斯凯拉给了奥特姆一个熊抱,把她抱离地面。奥特姆在她怀里很僵硬。
57.外景,停车场,日
车门开了,她们走上另一辆大巴。
58.内景,另一辆大巴(从威尔斯巴勒到纽约市)
还是同样的座椅,只不过椅套的织物略有不同。奥特姆坐到和之前一样的靠窗的位置上。斯凯拉也坐在她自己那一排。司机转身冲她们大喊——
大巴司机2:这辆车会坐得很满,如果你们想分开坐就当我没说。
斯凯拉坐到奥特姆旁边去。她很快又睡着了。
奥特姆看向窗外。
她看见一辆奢华的车停在大巴旁,前座上是父亲(50岁)和他的儿子贾斯珀(20岁)。他们在争论什么。父亲甩给儿子一些现金。
奥特姆站起来,想尽量不吵醒斯凯拉。她朝大巴后面走去。
59.内景,大巴(从威尔斯巴勒到纽约市),卫生间
奥特姆从她的背包里掏出一团现金。她数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把它们塞了回去。
她往脸上泼了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看起来非常狼狈。她用手盖住镜子里的自己。
60.内景,大巴(从威尔斯巴勒到纽约市),日
奥特姆从过道往回走的时候,大巴开始发动。豪车里的那个儿子贾斯珀上了车,从另一端朝着奥特姆这边走来。
贾斯珀穿着一件T恤和一件很薄的牛仔夹克。考虑到外面的气温,他穿得明显很少。这是一个既好看又引人反感的人。
奥特姆坐下了,贾斯珀意料外地坐到了和她们隔着过道的旁边,尽管还有那么多空座位。
大巴开走了。
贾斯珀:嗨。
斯凯拉半梦半醒着,没太搭理他。奥特姆彻底没理他。
贾斯珀(继续):嗨,抱歉打扰。
斯凯拉:嗨。
贾斯珀:你们知道这辆大巴什么时候能到吗?
斯凯拉:我不知道,差不多两点?
贾斯珀:我也是这么想的。
斯凯拉:那好。
贾斯珀:你们坐到终点吗?
斯凯拉:是。
贾斯珀:我爱死纽约了,你们也是?
斯凯拉:是啊。
贾斯珀:差不多是我最喜欢的城市。
斯凯拉:我们也是。
贾斯珀:费城也很酷,绝对有历史的地方。但是纽约,这座城市的建造方式和一切,都让它成为一座巨大的包容空间。
斯凯拉:没错。
贾斯珀:你不得不和跟你完全不同的人打交道。
斯凯拉:就像在大巴上一样。
贾斯珀:有趣……你们去那儿做什么?
斯凯拉看着奥特姆。
斯凯拉:看看亲戚什么的。
贾斯珀:听起来很开心。
斯凯拉:也不是那种旅行。
贾斯珀:噢不是吧。有人生病了还是怎么了吗?还是有人去世?
斯凯拉:都不是。
贾斯珀:那是怎么了?
沉默。
贾斯珀(继续):对不起,我太多事了。好吧,我知道你们会很忙,但还是问一下,你们女孩喜欢现场音乐吗?
斯凯拉看着奥特姆。
斯凯拉:奥特姆喜欢,她其实是个现场歌手。
奥特姆:我不是。
贾斯珀:噢太棒了。唱来我听听。
奥特姆:不。
贾斯珀:来吧,别害羞。
奥特姆:不。
贾斯珀:我开玩笑的。你喜欢什么类型的音乐?
她耸了耸肩。
奥特姆:喜欢各种各样的。
贾斯珀:我要去参加一下现场音乐会,见一些朋友……
他的手越过走道用拳头敲了敲斯凯拉的膝盖。奥特姆看着。
斯凯拉:我们会很忙。
贾斯珀:我明白了。
斯凯拉:抱歉。
贾斯珀:那如果你给我你的号码,我可以给你发信息,万一你们改变主意了呢?
斯凯拉拿接过他的手机,把号码输了进去。奥特姆看着。她把手机还给他,随后她手机响起。
贾斯珀(继续):好了,我会给你发信息的。
斯凯拉:收到了。我们多半没什么时间。
贾斯珀:好的,我明白。但是也许你能来呢,你就能看我的信息,好吗?
奥特姆戴上她的耳机,试着忽略这一切,她看向窗外。
随着大巴驶进新泽西州,一片开阔的景色变得充满工业风起来。
61.内景,大巴(从威尔斯巴勒到纽约市),稍后
大巴里从明亮忽然转暗,这是驶进了隧道。荧光灯一盏盏闪过。
奥特姆的眼神里充满期望。
她的眼睛里有光闪过。
她的瞳孔里有光闪过。
62.外景,港务局,日
大巴司机打开行李仓。奥特姆和斯凯拉从大巴底下拖出她们的行李箱。
63.内景,港务局,出发与到达,日
奥特姆和斯凯拉走进出发与到达大厅。她们看起来都很茫然。她们拿出手机开始查询。
贾斯珀只背着一个背包从她们身后走来。
贾斯珀:女孩子们知道你们要去哪儿吗?
斯凯拉:知道。
贾斯珀:你确定?
奥特姆:确定。
他朝前走去并回头。
贾斯珀:你们得拖着那个东西上地铁。
奥特姆:我们没问题的。
贾斯珀:我会给你发信息。
斯凯拉:好。
他走了。斯凯拉和奥特姆特意等了一会儿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中。然后,她们拖着箱子走过大厅。
64.内景,港务局,问询台
斯凯拉和奥特姆拖着行李来到问询台。
斯凯拉:你好,请问我们要去法院街44号应该坐哪趟车?
她举着奥特姆的手机给问询台后面的人看。这人戴着防弹眼镜,很敷衍地看了眼手机。
港务局问询台工作人员:你们坐A或者C线去市区,然后在杰伊下车。
奥特姆:杰?抱歉能再说一遍吗?
港务局问询台工作人员:是的,你们得乘坐去市区方向的A或者C线车,一直朝布鲁克林那边坐,然后在杰伊街的都会科技站下车。
她们看起来都很困惑,于是工作人员递给她们一张地图。他把地图摊开给她们看,并用一支笔把地铁站圈起来。
她们接过地图开始找地铁标识。
65.内景,港务局,大纽约交通运输管理局走廊
奥特姆和斯凯拉推开了港务局和地铁站之间的门。她们看见一个正在表演的街头艺人。
66.内景,地铁站,售票机
奥特姆和斯凯拉站在地铁售票机前。她们都在按着按钮尝试着弄明白怎么买票。
她们拿出钱来,往机器里费力地塞了一张20元,被吐了出来。
67.内景,地铁站,十字转门
她们刷了几次卡,转门提示她们重新刷卡。她们不太知道该用多快的速度刷,无助地看着对方。
行李箱没办法从转门下面通过,她们笨拙地举起箱子,把它从转门上面递过去。
68.内景,地铁站台阶
她们拖着箱子下台阶。两个人都使出最大的劲。
69.内景,地铁站站台
她们在站台上走着。
70.内景,一趟列车,日
奥特姆和斯凯拉上了地铁列车。她们站在两位乘客面前,盯着他们脑袋上方的地铁路线图认真看着。她们巨大的行李箱挡在路中间。
71.外景,布鲁克林的街道,日
奥特姆和斯凯拉拽着箱子走在布鲁克林一条繁忙的街道上。奥特姆在手机上查看她们是否走对。
72.内景,“琼·马林”布鲁克林健康中心,日
奥特姆和斯凯拉走进大楼。一个态度粗暴的保安拦住她们。她俩面面相觑。
保安:身份证明?
她们同时掏出自己的学生证递了过去。
她们通过一扇金属探测安检门。
73.内景,“琼·马林”布鲁克林健康中心,等候室
奥特姆和斯凯拉走进等候室。这个区域是宽敞、拥挤和冷漠的。这里的节奏要快许多。奥特姆作了登记。接待员很快地看了她的信息,递给她一个夹纸记录板。
奥特姆坐在斯凯拉旁边开始填写表格。奥特姆试着遮住答案不让斯凯拉看到,斯凯拉忍不住一直试着窥探。
接待员3:奥特姆,4号房间。
74.内景,“琼·马林”布鲁克林健康中心,门厅
奥特姆在门厅里游走着寻找她应该去的诊室。
75.内景,“琼·马林”布鲁克林健康中心,办公室
奥特姆和“琼·马林”的社工人员(45岁)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社工人员坐得非常端正,是公事公办的姿态。
社工:我需要花几分钟时间来确认你的信息,然后我们再看如何处理你的情况。
奥特姆:好的。
社工:你能先重复一遍你的名字和出生日期吗?
奥特姆:奥特姆·卡拉汉,2003年10月9日。
社工:除了孕检和超声检查,我们还建议做一个性病,例如淋病和衣原体病毒的检查,可以吗?
奥特姆:好的,没问题。但是我己经做过孕检和超声检查了。
社工:好的,我明白。但是我们必须要以我们今天在这里由我们的技师用我们的设备做的结果为准。
76.内景,“琼·马林”布鲁克林健康中心,检查室
一位护士在给坐在检查台上的奥特姆做各项主要指标测量,她测了奥特姆的血压和脉搏。
护士1:你能卷起袖子握一个拳头吗?
她测了她的身高和体重。
奥特姆躺在台子上。她朝上看着天花板,看见一台云朵形状的灯光装置。护士拉起她的T恤,露出她的孕肚。
她的肚子上布满了淤青。
护士看着这些不太舒服。蓝色的凝胶被涂到奥特姆肚子上,接着超声探头在肚子上滑动起来。
77.内景,社工办公室,日,稍后
奥特姆一个人在办公室等着。她四处打量,一个小学的多幅照片被钉在布告板上。电话一直在响。
屏保图案在电脑屏幕上漂动。这令奥特姆犯起困来,这时社工回来了,她赶紧坐好。
社工手里拿着她的超声检查结果和其他文件。
社工:你还好吗?
奥特姆:没事,只是累了。
社工:超声检查显示你己经有18周了。这和你想的时间一样吗?
奥特姆:对不起,什么?
社工:看起来你己经快18周了。
奥特姆:不,我之前做的超声检查说是10周。
社工:小范围的误差是有可能的,但一般都在三四天之内,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再查一次。
奥特姆:我上次去的那个地方肯定告诉我是10周。
社工:是什么地方?
奥特姆:在我家那边。
社工:具体是哪儿?
奥特姆:我不记得名字了。
社工:是大夫的诊所?
她耸肩。
奥特姆:不是。
沉默。
社工:是免费的吗?
沉默。
奥特姆:是的。
沉默。
社工:我得告诉你一些情况。在这个特定的机构,门诊堕胎只提供给从末次月经算起12周零6天以下的人士。
奥特姆:那我该怎么办?
社工:我们还是能按照你的需要帮助你。我们只是不能在这儿进行了。
奥特姆:那么?
社工:我会把你送到另一个机构,做一个转介,你会排在明天第一个。
奥特姆:我等不到明天。
社工:你今天过去,他们已经关门了。
奥特姆:你能不能打一个电话问问他们现在能不能接收我?
社工:我可以打电话。但是我能确定,他们会让你明天去。
奥特姆:我真的真的等不到明天。
社工:你在这儿有地方住吗?
奥特姆:有的,但是我真的得今晚回家。
社工:我不认为今天可以,我可以帮你确认一下。虽然我们很想为你尽快提供你需要的护理。
她拿起电话拨出号码。奥特姆等待着……
78.外景,“琼·马林”布鲁克林健康中心,夜
奥特姆和斯凯拉走出诊所。己经天黑了。奥特姆明显是愕然的,斯凯拉看起来很忧虑。她们不知道去哪儿。
79.内景,地铁
地铁列车行驶在黑暗的隧道中。奥特姆看向前窗外。多层玻璃映射出一个扭曲的充满幻象的地下铁旅程视野。灯光亮起,列车驶进车站,刹车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80.内景,旅店,市中心
奥特姆和斯凯拉拖着箱子走过一家旅店的大厅,朝前台走去。这是一家连锁旅店,一切都很普通。
奥特姆坐在沙发上。斯凯拉从她们的背包里拿出钱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
奥特姆看着斯凯拉朝前台走去。
旅店前台:晚上好,您有预订吗?办理入住?
斯凯拉:你好,我没有预订,我想问问你们还有没有空的房间?
旅店前台:我看看。
斯凯拉:谢谢。
他在电脑上敲啊敲。
旅店前台:我们还有一间双人房,有免费Wifi和早餐自助。
斯凯拉:多少钱?
旅店前台:250元一晚。
斯凯拉:有折扣吗?
旅店前台:折扣?我也许能帮你降到200元。
斯凯拉:还能再低吗?
旅店前台:你希望是多少?
斯凯拉:比如75元?
旅店前台:抱歉,那不可能。
斯凯拉:反正房间是空的,为什么不呢?
旅店前台:为什么不怎么样?
斯凯拉:不把它用了?
旅店前台:很抱歉,我不能降到200元以下。
斯凯拉:赚一点总比什么都没有强,不是吗?
旅店前台:抱歉,我不能给这么低价,我们通常都会住满的。
斯凯拉看起来很沮丧。
81.内景,港务局,大纽约交通运输管理局走廊
奥特姆和斯凯拉晃悠着走回了大厅,这里人满为患。
82.内景,港务局
她们乘自动扶梯来到地下一层。古典音乐还在播放。
她们游荡着找寻一个安静的地方栖身。
83.内景,港务局,夜
她们坐在长椅上。奥特姆在给妈妈发信息。斯凯拉躺在奥特姆的膝盖上。她也在发信息。
“嗨……刚下班。去斯凯拉家过夜。”
奥特姆给斯凯拉看了一眼她手机。斯凯拉竖起大拇指。
斯凯拉:看看这个。
她给奥特姆看自己的手机。有一条只写了“嗨”的神秘信息。
奥特姆:这是谁?
斯凯拉:我不知道。
另一条信息进来了:“回音室”,她们困惑地对视。
接着又来了一条消息:“9:15,来吗?”
斯凯拉(继续):那个小子。
奥特姆:别给他希望。
奥特姆(继续):他给你发了几次?
斯凯拉:他发来三条信息。
奥特姆:你回他了吗?
斯凯拉:没。
奥特姆:删除,删除,删除。
斯凯拉:好。
一名交警走了过来。
交警:对不起,你们不能在这儿过夜。我们在清场。
她们站起来离开了。
84.内景,地铁站,夜
奥特姆和斯凯拉乘坐着深夜的地铁列车。车上空荡荡的。斯凯拉靠着奥特姆睡着,奥特姆保持清醒观察着。
一群喝醉的人在其中一站上了车。他们大声吵嚷,还唱着歌。一对夫妻下车了。他们在下一站下了车。
奥特姆四处打量,注意着她们身边的每一个人。
一个男人从列车的另一侧上来了。这是一个喝醉的衣衫不整的白人,像是刚参加了一个长时间的深夜派对。他的眼睛朝镜头看来,蓝眼睛充满血丝。
奥特姆也看着他。她稍稍坐直起来。
奥特姆上下打量他,他冲奥特姆微笑,奥特姆也紧张地微笑回应。
她盯着他看了一分钟左右,看见他的手开始做前后的机械运动。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她跳起来并叫醒了斯凯拉。她把斯凯拉拖到门边。男人一直盯着她们看。车门开了。
奥特姆对他竖了中指,男人脸上露出笑意。
85.外景,中国城,夜
斯凯拉和奥特姆走在中国城的一条街道上。这里很安静,黎明即将到来。她们看见闪烁的灯光,便朝那边走去。
86.内景,中国城游戏厅,夜
她们走进一家通宵开的游戏厅,四处张望。这里放满了新的和旧的游戏机,闪着灯光,发出刺耳的游戏音乐和音效。只有寥寥几个人在玩游戏。
87.内景,照相屋
奥特姆和斯凯拉在一个照相屋里照了几张照片。每拍一张,斯凯拉都换一个姿势。
一张照片里,斯凯拉是扮傻。
另一张,她很严肃。
最后一张,她亲吻奥特姆的脸颊。
奥特姆从头至尾都毫无表情。
88.内景,中国城游戏厅
斯凯拉玩着跳舞机。她的舞姿懒散不羁。
奥特姆朝游戏厅里面走去,她看见一个闪着灯光的老式游戏机,上面写着“三连棋小鸡”。在一个玻璃箱子里有一只会动的病恹恹的公鸡正啄食一个碗里的水。
奥特姆走过去看着它。她放进去一些硬币开始玩。
她按键出了一个“X”,公鸡从屏幕里啄出一个“0”。他们下完了整盘,奥特姆输了。一个提示她是失败者的音效响起。奥特姆很不高兴。
89.内景,中国城,面包店,清晨
斯凯拉和奥特姆看着柜台后面的中式甜点,它们的颜色非常诱人。
奥特姆:能不能给我们那个,那个,还有那个?
柜台后面的女人往收银机里输入她们点的食品的金额,然后给她们一个袋子。
面包店员工:一共5元。
奥特姆从背包里掏出那一团一元纸币,极其不舍地在柜台上放下几张。
90.内景,中国城,面包店,卫生间
她们一起站在水池前刷牙。斯凯拉拿出一张纸巾,她把它对折数次,用水沾湿,先用它擦了擦腋窝,然后又擦了擦胯下。
斯凯拉:这个叫做法兰西婊子浴。
奥特姆笑了笑,拿出她们的钱,坐在地上数起来。
91.内景,地铁站,清晨
她们朝售票亭里看去,里面没有人。她们看着地图,完全看不明白。
她们把行李箱从十字转门下面推过去。她们刷了一次卡,然后一起挤了过去。
92.内景,地铁,清晨
她们朝市郊方向坐回去。地铁上都是早间的通勤者。这些人嫌弃地看着拖箱子的她们。这和她们之前在列车上的待遇一样。奥特姆也直直地回看他们。
93.外景,布利克街,早晨
她们走在诊所所在的街上。当她们快走到时,看见一群非暴力抗议者攥着念珠正在低声祈祷。
抗议者:耶稣啊,当你得国降临时,请记住我。耶稣啊,当你得国降临时,请记住我。
94.内景,布利克街诊所,早晨
斯凯拉和奥特姆走进诊所。她们从口袋里掏出学生证,准备好了出示。
保安2:你们好,可以看看你们的身份证件吗?
她们又从金属探测门走过。
95.内景,布利克街诊所,候诊区
奥特姆和斯凯拉又坐下来。她们很放松,因为无从得知要等多久。
她们在手机上玩游戏。她们看着候诊区的电视。
接待员4:奥特姆?
奥特姆站起来,拿上自己的东西。
斯凯拉:你确定不用我陪你?
奥特姆:我没事。
奥特姆站起来,从接待台边走过,走进诊室之前回头看了看。
96.内景,布利克街诊所,电梯
奥特姆乘坐电梯上了一层楼。
97.内景,布利克街诊所
她一边走一边找寻着该去的办公室。
98.内景,布利克街诊所,办公室
奥特姆和财务顾问(女性,45岁)坐在一起。她穿着更为保守的套装,她的办公室非常整洁。
财务顾问:嗨,进来吧。
奥特姆:谢谢。
财务顾问:我来帮你清点一下今天的费用。你希望怎么支付?保险还是自费?
奥特姆:我不太确定。
财务顾问:你有个人保险吗?
奥特姆:没有。
财务顾问:你目前有保险吗?
奥特姆:有。
财务顾问:我能看看你的医保卡吗?
奥特姆拿出她的钱包,里面乱糟糟装着一堆卡和撕坏的纸。她把它滑到桌子那边然后又犹豫地拿了回来。
奥特姆:我觉得我不能用这张。
财务顾问:不能?
奥特姆:如果我用了,我家里人会收到账单之类的东西吗?
财务顾问:是的,他们会收到一个结算单。
奥特姆:那不行。
财务顾问:我可以试着把你登记为急诊病人,看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奥特姆:具体怎么解决?
财务顾问:首先,我们需要看看你是不是符合要求。资格要求是以收入为基础的。你是纽约州的吗?
奥特姆:纽约,不是。
财务顾问:你是哪个州的?
奥特姆:宾夕法尼亚州。
财务顾问:钢铁城?
奥特姆:煤炭城。
财务顾问:这样的话你就不合格。我们只能登记纽约州的居民。
奥特姆:没有保险的话需要多少费用?
财务顾问:18周这个时间,自费是1500元。
她开始恐慌。
奥特姆:我没有那么多。
财务顾问:理解。那你能付多少?
奥特姆:我只能付一部分。
财务顾问:我们不会将你拒之门外,我会试着看怎么解决。
奥特姆拿出背包,拉开拉链。她把她带的所有钱都拿了出来。她把钱放在桌上,就好像某种平安祭。
财务顾问(继续):去吧,把这个拿好。交费是在楼下。我只需要你填一下这张表格。
99.内景,布利克街诊所,门厅
奥特姆从一间办公室出来,来到长长的门厅,进入另一间办公室。
100.内景,布利克街诊所,办公室,稍后
她坐下等待。社工走了进来。社工看见了她,发现她年纪很小,她们的交谈内容和之前不一样。
社工很友好。她戴着粗框眼镜,以非常自然的方式让患者袒露心声。她的办公室和之前那个一样,只不过要凌乱许多。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嗨奥特姆。我是凯莉,你的顾问。你怎么样?
奥特姆:很好。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看起来很困。
奥特姆:我没事。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确定吗?你今天到这儿来耽误学校的课了吗?
奥特姆:是的,就这两天。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哦,错过上课,你是什么感受?
奥特姆:你的意思是?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担心吗?你是不是错过很多?
奥特姆:并没有。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学校打电话,和你的辅导员沟通一下,有帮助吗?
她点头。社工在她的病例页上做了一个记号,然后开始正式的程序。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在布鲁克林计划生育中心己经做过超声检查了,检查显示你怀孕18周。这和你想的一样的吗?
奥特姆:唔,不一样。
布利克街社工:你认为你怀孕几周?
奥特姆:我以为是10周。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10周?好吧,这种情况也时有发生。鉴于你己经18周了,是孕期的第二阶段,这将是一个两天的手术过程,好吗?
奥特姆:有没有可能今天一天就做完?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很抱歉,这不可能。必须得两天才能完成。我们得先把扩张器放进子宫颈,让宫颈在晚上能慢慢打开。这样第二天的手术就能安全地进行。你明天能回来吗?
奥特姆:能。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好的。我还需要知道你是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你要终止怀孕的决定?你坚持你的决定吗?
奥特姆:是的。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好的。因为你如果改变主意了,不来进行第二阶段手术,将是非常严重的医疗事故。
奥特姆:好的。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今晚有地方住吗?我知道你从很远的地方来。
她耸耸肩。
奥特姆:有的,有的。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打算住哪儿?
奥特姆:不知道,我会找家旅店。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旅店会很贵。你有钱吗?
奥特姆:我会想办法。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确定吗?我们有一些志愿者能帮你们找到住的地方。我可以帮你联系他们。
奥特姆:不用,不用,我们会想办法的。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我们?今天谁和你一起来的?
奥特姆:有人和我一起。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很棒,是谁?
奥特姆:我表妹。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她支持你今天来这儿的决定吗?
奥特姆:是的。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是他们强迫你来这儿吗?
奥特姆:不,完全不是。我们关系很好。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真是个好表妹。你确定今天要进行堕胎吗?
奥特姆:是的。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好的。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让你下定决心来终止妊娠?
奥特姆沉默。
奥特姆:我还没有做好当妈妈的准备。这个理由可以吗?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完全没有问题。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都没问题,只要那是你自己的决定。有没有人强迫你今天到这儿来终止妊娠?
奥特姆:没有。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好的,我会问你一些问题,关于你的既往病史,好吗?有很多问题,尽你所能的回答就好。
奥特姆:好。
社工很快地逐个问出既往治疗史这部分的问题,并在方框里画钩。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有没有日常服药的情况,包括避孕药或者任何毒品?
奥特姆:没有。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今天有没有服用任何药品或者毒品?
她摇头。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继续):你对任何药品过敏吗?
奥特姆:没有。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乳胶过敏吗?
奥特姆:没有。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任何手术或者住院治疗经历?
奥特姆:切过扁桃体。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有麻醉药问题吗?
奥特姆:应该没有。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的疫苗都打了吗?
奥特姆:打了。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好的。请告诉我你今年有没有得过感冒。
奥特姆:没有。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好的好的,但是你总看过大夫或者儿科医生,有过体检吧?
奥特姆:是的。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好的。你抽烟吗?
奥特姆:不抽。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饮用或者吸食大麻吗?
奥特姆:不多。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好的。好的。不错,好的。最近生活上有什么变化或者压力吗?
奥特姆:没有。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我想花一分钟时间和你聊一点你的性生活史。这些问题是我们会问每一个人的,并且你在这儿说的所有事情都会保密。
奥特姆:好的。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除非你跟我说你受到了伤害,或者被迫发生性关系,或者有自杀倾向——那些情况我得汇报,好吗?
奥特姆没有回答。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继续):可以吗?
奥特姆点头。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继续):你第一次发生性关系是多大年纪?
奥特姆:14岁。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是哪一种性关系?阴道,肛交,口交?
她小声地回答。
奥特姆:全部都有。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现在有几个性伴侣?
奥特姆:一个。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的伴侣还有其他伴侣吗?
奥特姆:很有可能。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好的,你在之前12个月中有几个性伴侣?
奥特姆:两个。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一共呢?
奥特姆:六个。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使用避孕套或者其他保护方式来预防艾滋病或者其他性传播疾病吗?
奥特姆:有时。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做过艾滋病检测吗?
她摇头。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继续):你想今天做一个吗?
她态度不明地耸耸肩。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继续):我建议做一下。很少有人想做,但是这很重要。
奥特姆:行。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我想花几分钟时间跟你聊一下你和恋人的关系,好吗?
奥特姆点头。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继续):因为这个会影响你的健康,你知道吗?不知道?没关系。所以我会问你一些问题……这些问题比较私密。你所需要回答的只有从不,很少,有时,或者总是。就好像做选择题,但并不是考试。
奥特姆:好的。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在过去的一年中,你的伴侣有拒绝过使用避孕套。从不,很少,有时,总是。
奥特姆:有时。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好的。在过去的一年中,你的伴侣有破坏你的避孕措施,或者尝试让你怀孕?
奥特姆:从不。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奥特姆,你的伴侣有没有威胁或者恐吓过你?从不,很少,有时,总是。
奥特姆看向别处。
奥特姆:你为什么问我这个?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我想确保你是安全的。你的伴侣威胁或者恐吓你。从不,很少,有时,总是。
奥特姆:很少。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的伴侣有击打,掌掴或者对你进行过生理伤害。从不,很少,有时,总是?
奥特姆没办法回答,她压抑自己的情绪。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的伴侣有击打,掌掴或者对你进行过生理伤害?有人伤害你吗?
奥特姆:有时——
她更激动一些。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没关系,这只是一些问题,好吗?你的伴侣有没有在你不愿意时强行发生关系?从不?很少?有时?总是?
奥特姆控制不住自己,她崩溃了。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继续):没关系。我想确保你是安全的,想尽我所能帮助你。我只有一个问题了,好吗,奥特姆?有没有人强行和你发生过关系,有还是没有?
奥特姆:有。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好的,你想跟我说说这个吗?
奥特姆摇头,她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奥特姆:不,现在不想。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没关系。我会把我的号码给你。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们不是非要今天说,但是你想说的时候,或者需要帮助的时候可以给我打电话,好吗?
社工把号码写在一张卡片上,推到桌子那边。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有想问我的问题吗?
奥特姆镇静下来。
奥特姆:那个手术——会疼吗?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会有一点不舒服。你做过妇科检查吗?
奥特姆:没有。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会在一个手术室一样的地方,有一个医生,一个护士,还有一个医疗助理。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在那里。你希望我也在吗?
奥特姆点头。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继续):好的,今天就像是做一个妇科检查。他们会在阴道里放置一个窥器,然后放一些昆布条在宫颈里,好帮助宫颈在夜里扩张。好吗?所以会有一些不舒服,就好像有什么压力,你会想要尿,但不会有什么伤害。
奥特姆:好的。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好吗?如果你今晚真的有什么疼得厉害的地方,你就给我们打电话。
奥特姆:好的。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没问题吧?你明天回来做第二步骤手术,那个阶段你会睡着,好吗?我也可以陪着你。
奥特姆:我会昏过去吗?
她开始感到紧张。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就10分钟而己,很快,好吗?
奥特姆:好吧。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到时候……我们会把你叫醒,你会在监护室醒来,一切就都完成了。你就可以回家了。
奥特姆:好的。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准备好了吗?
奥特姆:差不多吧。
奥特姆喝了一口水,深呼吸一口。
101.内景,布利克街诊所,手术室,更衣区
奥特姆合上帘子。她穿上长病服,脱下内裤,紧张地把它放进裤子口袋,然后把内衣胡乱塞进T恤的袖子里。她拉开帘子。
102.内景,布利克街诊所,手术室
奥特姆走进一间灯光很亮的检查室,她坐到检查台上。她穿着不配套的两只袜子。大夫走进来戴上手套。社工穿着医院工作服走了进来。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你需要尽可能地让你的臀部靠近边缘。
她努力地蜷起腿向下移动。
布利克街诊所社工(继续):一直到边上。
她努力地够过去。大夫拉起她的双腿把它们搭在腿镫上。
稍后。
大夫打开医用窥器,放进她的阴道,然后放进昆布条。
奥特姆抓住社工的手。在整个过程中,她的睫毛一直因为紧张和不适抖动着。
103.内景,布利克街诊所,监护室,稍后
奥特姆穿着病服坐在监护室。她用一个塑料杯子喝了一口水。
104.内景,布利克街诊所,等候??
说实话不是我喜欢的风格,但故事十分值得推荐且很重要,特别是提到“从不,很少,有时,总是”这段拍摄得相当有力度,算是抵消了我对影片其他地方的不满。
这其实是我看过的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堕胎电影,显然因为我大部分时候看的是美国电影,而美国电影对堕胎这件事儿并不宽容。以前我看的电影电视剧中,只要提到堕胎,最终女主肯定是改变了主意,无论年纪多小,多坚决,都立刻变圣母。对此,我一直很不满。而本片算是美国电影里第一部如此细致地展示一个少女整个堕胎全过程的电影,不仅真实也展示出了她身心上遭遇的痛苦,也是特别值得推荐的原因之一。
能实现这点,自然离不开如今美国对“Planed Parenthood” 认知的不断加强,虽然不同州对待此事的政策依然不同,但本片总体来说,让人看到了美国社会对堕胎这件事的处理已经有了很大改变。
故事主人公Autumn来自滨州的一个小镇,在那里,她没办法在没有父母监护下完成堕胎,才只好在表姐的陪伴下来到纽约。而纽约所能给这个少女提供的帮助实在令人感动。片中原本塑造了一个相当冰冷、缺乏人情味的环境,但Autumn所去的纽约“Planed Parenthood” 诊所,却完全不同,这里的医生、护士说话都很温柔,甚至会帮她出一部分费用,让这位原本很绝望的少女获得了安慰。
“Planed Parenthood” 在一些人眼中看来是不人道,但其实恰好对这种没准备好作母亲的女生来说是救星。片中的医生强调:不需要父母出面,只要这是你自己的决定。在很多人眼中女人是否要孩子根本不是她们自己可以决定的,生育权被剥夺,而在本片中,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要不要这个孩子,是你自己的决定。”已经是女性能听到的最大安慰,也是给女性最大的自由和尊重。
少女被问到“从不,很少,有时,总是”选项的那段采用了长镜头,医生不断重复着问题和答案,而女孩子已哽咽得说不出话。在选择这些“频率”时,曾经装得很酷的她不得不面对自己曾经的遭遇。这里的眼泪,不仅是委屈,也是自责,承认为何让一件对她不好的事一次又一次的发生。为何这个标题如此有力?就是因为很多事应该是“从不”,却在社会甚至我们女性自身的纵容、隐瞒、脆弱下,变成了很少,有时,甚至总是。
正如影片开头女主在台上唱的那首歌,明明知道对方是危险的,却无法离开。是什么让女人不能勇敢地拒绝对自己不利的行为,并让对方一再得逞?也许是本片让人深深思考的问题。
我对本片不是很喜欢的地方自然就是对白很少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留白,拍摄两个女孩的日常和去纽约的旅程。有些地方感觉比较拖沓,让人难以集中精神。但我尊重编导这样的选择。她希望展示女性无声的痛苦、挣扎与无奈,让女孩子们看起来是失去了声音的受害者,低微得像尘埃,我并没有意见。很多人,很多时候,确实如此。但就个人来说,我更偏爱“有声音”且“声音响亮、尖锐、有骨气”的女性角色。
很多人说,片中因为出现了很多坏男人,所以希望男观众都来看这部。但其实这样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你认为所有地铁里的流氓,会去因为你的推荐看这部如此文艺、讲述女性遭遇的电影吗?
我觉得,不如呼吁更多女性观看本片。至少这是讲述她们的故事。影片中描述的世间险恶我们都见过,但我相信,每个女孩看完不仅仅只是意识到周遭的恶意和危险,更多的是意识到如何不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
我并不觉得这部会最终杀入颁奖季,但绝对值得关注,特别是通过此片让人看到支持“Planed Parenthood” 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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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你,从不过春天,很少嘉年华,有时天注定,总是狗十三
4.5 还真就那样结束了电影,没有任何说教或和解等等,就像很多人的生活一样,没有意识到的流过了,标准电影语言直接省略,塑造出一种很自然的状态。中间侧方位完美点题处看得我想哭。两位女主也很不错,现场也超可爱,还有点害羞。P.S. 无论是《Lady Bird》还是这部电影,都没有比较的必要性,也没有必要评判哪部更真实,两部基于生活的电影都很真实。
这种不痛但不舒服的感觉传达得很到位。
4.5 点题的那段张力直接哭倒一排人。真希望年轻的男孩都来看看。
——痛吗。——没什么感觉,只是不舒服。看完至今依然情绪紊乱,不知道怎么去评价这部电影的痛。可能,那淡淡的,描述不清的,很快就会忘记却又不时会记起的,不适的感觉,才是痛苦本来的样子吧。真正的关乎女性的电影不需要嚎叫和口号,只要一次短暂的合眼,一句简单的rarely,就足以掀起风暴。
这些天一直在看大众商业电视剧,突然回头看看这部“小众文艺片”,感受满不同的。是位40岁出头的美国女导演的第二部电影,获得了今年柏林节评审团大奖。朴实、稳重,但内容还是单薄了些。查查她的履历,自编自导,自制片,2011年的短片获得各种称赞,14年拍成长片处女作,又过了五六年,拿出这部电影,获得认可。典型的独立电影人,不容易啊!
Skylar不得不牺牲自己的色相去换回程的车票时两个女孩子轻轻的勾勾手指,大概是全片最戳心的一场戏。虽然无处不在却又冷冰冰的“帮助”,让人感觉不到任何这个社会对“失足少女”真心的关爱,而好像是根深蒂固在人们心中对这个群体同情却又轻蔑的复杂情感。毕竟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才可能成为heathcare professional的人,怎么可能真正理解高中还没毕业就要堕胎的少女的内心呢。最后能帮助她们的,只有她们自己。
低到無處可再低,如同塵埃落下而不留餘痕,絕非是一場壯觀的成人禮,更不是雙妹同盟化險為夷的冒險旅程,壓在她身上的不是痛苦和勇氣,沒有道德的指責,更沒有慾望所能超越,添上任何底色都是徒然。青春的失誤,只不過換來我還未長大,還未有作為成人資格的回音,或許將來會有作為母親的資格,但誰知將來的事?生活壓根沒有任何期待,誰想要帶上各種顯眼的配色,就像那可有可無的接吻,刺在鼻上而不顯眼的鼻釘,Eliza Hittman 所描述的無感世代,是連帶失落都是變成一種奢侈品。但生命可沒有被標準化,量化的答案,只能如此,亦只有如此。由虛無的No Wave 到無病呻吟的Mumblecore,世世代代的抑鬱青年到此時更像要掛上Derealization(失實症的名號),如霧,一個窗格玻璃,或面紗。情感淡漠得越見失去知覺
#70th Berlinale#主竞赛评审团大奖,已获圣丹斯美国剧情单元评审团特别奖。完成度相当不错,摄影很棒。女主角Sidney Flanigan第一次出演电影就到如此程度,不得不佩服Hittman调教演员的能力。“从不,很少,有时,经常”这个长镜头是影片最亮点,颇见导演与表演功力。这个长镜头加上前面给鼻子打孔和试图自行堕胎两场戏,Sidney Flanigan直接第一部戏拿个柏林影后也不是没可能……不过影片里俩女孩出门三天就要拎一个超大行李箱,属于典型的为了创造调度(制造行动上的困难)而专门设计的道具,如果这片拿不到奖很大程度就要怪这个箱子……此外影片的剧作还是可以再狠一些……而有意将所有男性角色写得都精虫上脑或者面目可憎的“厌男症”,就开始走向#metoo的反面了。
真的很像《四月三周两天》的变体,但缺少蒙吉式的社会背景铺设,而更专注于女性在性暴力与堕胎困境前的痛苦,但拍得不俗——并无狗血情节,反以一种平稳无波的方式表达这个痛楚的问题是怎样渗透进日常;未成年女性尤其容易落入身体与经济弱势的一方,一切不堪都尽在“从不,很少,有时,总是”中显现,令人心疼。女性间的互助是人间一丝温暖;搭讪女二的男生,侧面补全主题。
让这个在平庸调度下的陈旧题材散发出一丝光芒的,恐怕是大巴上搭讪男引出支线。正是这种貌似暧昧情感背后混杂着的权力和经济驱动力,催生着男女关系中“第二性”诞生,以及附着着这种社会结构,现实生活中男女情感权力的复杂性。
比隔壁鸟小姐的青春残酷的多却也真实的多
散场的时候片尾曲在唱:” You’ll never understand.” 来看到豆瓣的短评,发现是的。They’ll never understand.
从不平等,很少关爱,有时受伤,总是渣男。
优点在于特别生活。买票坐车,地铁,找诊所,找吃的,地铁,勉强找个找地方睡,就这么坚持两天。最让人振动的是表妹的成熟,男人啊,没有真正的好心,总是想要和你做交易。7分片儿
从不期待,很少反抗,有时落泪,总是沉默。
白描,反动情。情节走向一如既往的好猜,一曲《四月三周两天》的美式变奏。
大量的近景与特写营造的压迫感如同无形的墙一样无处不在,恰恰这就是女性所面临的困境:突然有一天要面对全世界,却发现自己完全无力应对的无力感。尽管整体情绪波澜不惊,但是「从不,很少,有时,总是」出现时还是有被击中,这个片名应该再也不会念错了。
片名那里还蛮戳人的。
主竞赛看到的第一个称得上喜欢的。就坐在主创前面一排,团队很年轻,大部分是女性,结束之后在掌声中接受大家的祝福。和旁边的女孩感叹,能拍电影可真好啊。